杜丹青喊了一声晓晓,竟然再说不下去了。其实,他们也才见过不久,然而杜丹青此刻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很长很长的距离。
这种感觉很恍惚又很真实,她不是很理解,头有点儿昏沉。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晓晓冲她伸出手,刚刚那种气势凌人和裹挟的厌恶似乎都只是杜丹青的错觉。丹青呆了两秒才把手递过去,接着她的力道站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杜丹青往她的跑车看过去:“晓晓,你跟邹先生谈和了吗?”
她记得晓晓和家里人一向水火不容的,每次她去他们家找她,总会看到邹太太或邹先生和晓晓针锋相对的吵,那情景,好像彼此不是亲人,更像是仇人。邹太太不喜欢她倒是情有可原,终归没有一个正室看得惯丈夫在外面养的小孩子,邹先生也视她如洪水猛兽却是杜丹青怎么也想不通的。晓晓和家里的关系这样差,邹先生邹太太哪里会给她买这样的车子。
晓晓的面色一滞,似乎有点儿白,她拉了杜丹青,边走边道:“我和邹仕铭没关系。”
杜丹青就接不下话了。她勉强笑笑,跟着邹晓晓往大楼里走。
从大堂过去,晓晓大约是想直接去员工电梯的,不知道她想起什么,步子顿住,转过脸来望了丹青一眼,又朝另一边走过去。
杜丹青杜丹青有些奇怪,顺口就问道:“这边不好走么?
晓晓没说,来到电梯前按下密码。
杜丹青看着她按的数字键,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个男人,很熟悉。
他待她说:“你过来。密码是9213。”
9213,钟爱一生。
“你说什么?”
杜丹青回头,望着晓晓有点儿惊愕的面孔,茫然道:“我说了什么?”
晓晓定定看着她像要看到她心底里去,末了,她道:“没什么。”
电梯一节一节上去,初时离开地面有一瞬间的腾空眩晕感,而后却并没有异常。到的这一层楼很安静,才从电梯出来,就听到有人在争执。
一人说:“事情是我做出来的,我不能就让他一个人去担!”
另一人说:“你现在回去只会越搅越乱,他说等,我们就得等!”
晓晓快快走了起来,丹青跟着她后面,也小跑跟了过去。
这一层的布置真熟悉,她不过稍微掠过,就有种之前来过的错觉。大约是每一处办公楼的设置都差不多,她也就看得头晕眼花,区别不出差异来了。
暗玫色大门被推开,意料之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两个男人确然是在争执,状况倒还好,算得上斯文。不过面对面说话声音拔高了一点儿。杜丹青未将眼睛在两人身上驻留,反而是下意识去看正中对着门,靠着落地窗的那张位置,好像,那里原该是要坐着谁的。只是现在空落落的,怪叫人心里不舒服的。
刘毅宏一看来人是晓晓,正要问她这两天温哥华的形式,方看到她身后跟的杜丹青,话到嘴边就绕了弯,起步到杜丹青面前站定,晓晓半挡了身,警告道:“安分点。”
刘毅宏才刚和于吉争得面色肃严的英俊脸庞立时带起笑,颇不正经的朝杜丹青飞了一眼,又转看晓晓:“邹大小姐改性子了?会挡到人面前当好人了。”
晓晓脸一僵,并不示弱道:“除了你江山易改,谁都会移一移本性。”
将敞开的外套朝外一拉,刘毅宏龇牙:“你的意思是我狗改不了****?”
邹晓晓哼笑:“幸亏你还有自知之明。”
杜丹青觉得这两人好玩,倒疏略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疑惑感。拉了拉晓晓的手臂道:“你们认识?”
“他是刘毅宏,”邹晓晓顺势帮她介绍,转过头朝那边横眉瞠目的一望,道,“他是于吉。”
“你们好。”
杜丹青请很乖顺礼貌的向两人招呼。
刘毅宏坏坏的笑,凑过来:“小杜妹妹还是失忆的好,人都可爱多了。”
杜丹青一怔:“你以前认识我?”
“带她来这里干什么?还想从绎幕捞什么好处!”
刘毅宏杵在喉咙口的话被于吉一声粗嗓子喝断。他抬眼朝于吉暗示。
于吉鼻端一哼,拿过桌面上的一叠文件错过身开门就走。
杜丹青摸不清头脑,她之前可是得罪了这位于吉先生?
“他就那样!你别理他。”刘毅宏一拍她的肩膀,对晓晓道,“有消息随时找我。”
说完也跟着于吉出去了。
杜丹青望了望先后进电梯的两人,混不明白的去看晓晓:“我和他们以前都认识?”
十年的岁月并不算短,一个人能有多少个十年呢?她错过的太多,可怎么找也找不回来。
晓晓在那宽大办公桌后坐下,打开电脑,不晓得在看什么,闻声也不抬头,只道:“别理他们。”
每每总是这句话。或者说别理他们,或者说,不要去想。杜丹青头闷闷的痛,胸口也很窒闷。她在邹晓晓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很苦恼的看着一门心思只在电脑键盘上的晓晓:“晓晓,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忙碌的十指一顿,邹晓晓唇上拉起一弧笑:“当然,我们当然是最好的朋友。”
杜丹青声音就弱了下去,撑在桌面上的手挪到了额上:“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什么?”
“爸妈不愿说,钟伯伯让我别想太多,顾哥哥也说忘记总比记得好。可是我想知道。”
“一个人没了记忆就像生命缺失了营养,再漫长,那也毫无意义。我想知道,晓晓,你能不能告诉我?”
邹晓晓原本只是顿在那里听她说,一到她说生命缺失营养,再漫长也没意义,不禁笑起来。
没意义?有人宁愿是短了生命也要延长她口中的毫无意义,她倒是潇洒落拓,一句记不起来就把所有都否决彻底。
想知道过去?想知道过去又为什么要刻意去忘记?邹晓晓记得清楚,杜江年问过医生,医生说她的失忆是因为潜意识里不想记起。然而她现在说什么?她说她的忘却是因为别人的隐瞒,是因为所有人都希望她记不起过去!
荒谬!
勃然而起的怒火,这些天因担心焦虑愧疚而积压的怒火,因为她这一点儿火引子瞬间爆发了出来。邹晓晓一推开椅子霍然站起。声响之大吓了杜丹青一跳。
她全不知所以的抬眼看她,莹亮水眸间是不懂和惊愕。邹晓晓那笑声就像从喉咙口压出来的,哑,压抑。
多无辜?就是这样无辜,才让所有人都活在愧对和自责里,活在为保护她而永无止尽的被伤害里!究竟为什么呀?
差一点,差一点大家都能功成身退,安安稳稳的去过各自想要的生活。
温哥华……邹晓晓想到那人在彼端遭受怎样的刁难,怎样费尽心力的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周旋,这满满的忿恨就再也压制不住。
她冷笑睇望不明所以的杜丹青,永远被人拢在保护伞下却以为自己才是最大受害者的杜丹青。
“想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和她面上诡异的笑容一样,邹晓晓那一双眼睛里确然都是淬了毒的恨,说出来的话声音却那样温暖柔和。杜丹青觉得寒,这房间里明明温暖,手臂上的汗毛却都倒竖了起来。她喃喃喊了一声“晓晓”。不大明白对方这样大的转变是怎么了。
邹晓晓一听到她那样示弱迷茫的喊声更是火上添了油,江鼎文曾说过什么?他说,只要她一喊他的名,他就想要把世上所有最好的送到她面前。凭什么呢?到底凭什么呢?
火气上来,她手边一只茶杯就遭了殃,只听一声脆响。杜丹青吓懵了,立时站了起来,很是错愕的瞪着对面的邹晓晓,全然不知所措了。
她一点儿都不明白,不明白晓晓怎么突然就生这么大的气,她说错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想问什么?那是你的过去,你想要谁来告诉你?”
她从办公桌后绕过来,步步紧逼,字字着重,杜丹青手掌撑在桌面上,被她逼得一步步后退。
“晓晓......”
“别那么喊我!什么最好的朋友?笑话!杜丹青,这辈子我做的最错的就是着了你的道,上了你的当,跟你做了朋友!那些年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看你们恩爱,听你说你们的爱恨纠缠,当时,我真不想接你的电话!终于有机会,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就算他只剩下一口气,我不在乎!我愿意陪着他,等着他!而你呢?你在哪里?你在怀疑他,为难他,背叛他!杜丹青,凭什么?陪他经历生死的是我,他却为了你再次不顾性命!”
将深埋心底的话喊出来,她抬手抹掉眼角即要掉下的泪,极快的转身背对杜丹青。她有多担心?有多惶恐?这些天每一分钟都是不安稳的,他去温哥华一星期至今没有消息,于吉又联络不上那些人,谁都不知道,他的状况到底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