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婆婆一路到了地铁站,由于婆婆穿着和服,走得很慢。外加上我一个年轻人跟着一个穿着和服的老婆婆,本身就很惹人注目。于是我和她不自觉的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婆婆。”我问,“我问这是去哪里?”
她只是笑而不答。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走。我们下了地铁,又换乘JR。
我们乘坐JR一路离开了东京市区,然后往西的方向前行。整整在车上坐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好不容才下了车。
下车后,婆婆依然是不怎幺说话,只是一味的走。
我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多问一句。
我们一路上走着,又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乡下。我举头四下张望,看着这地周围安安静静的,全是小巧玲珑的日本传统房屋,还有一条小河流过路旁边。
房屋旁边都有花草树木,以及很多的柏树。婆婆用手一指,直直地指向远方,然后说:“看,富士山!”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富士山。这座巍峨的高山远远的矗立在远方,好像一座巍峨的神殿,带给人无限的遐想和想要超生的神圣感觉。富士山海拔超过3000米,在其周围约莫1000平方米的范围内,只要是晴天,都可以看到其雄伟壮丽的奇异景象。在日本这样的小国里,能够有这样的雄伟的景象,的确令人神往。
“很壮丽是吧?”婆婆问我。
“是的。可是您今天带我走这幺远,难道就是为了看富士山吗?”
“当然不是,”她笑着说,“我们走吧。很快就到了。我让你看富士山,只是让你明白。做人,就应该像富士山那样高大雄伟,俯瞰四周。更应当像它那样,洁白清净。高大的身影都是雄伟并且品德高尚的。更重要的是,你知道‘富士’二字的意思吗?这和你们中国古代的文化息息相关啊!”
我红着脸摇了摇头,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却连自己国家的文化里理解的还不如日本人多。
“‘富士’的意思就是‘永恒’!”
没想到婆婆说话这幺富有哲理,这幺令人肃然起敬。
我们一路来到了一座不大的寺庙。只见寺庙的石碑上写着繁体字的“法兴寺”。我很难想象婆婆带我走了这幺远,难道就为了到这烧一炷香吗?
我好奇的跟着婆婆走近了寺院内。这里古色古香,香烟袅袅。仿若中国唐朝的建筑,一时间勾起了我对家乡的怀念。当我们中国人在唐朝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气派和大气啊!如今的中国人为何如此的不争气呢?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仅是中国人的苦闷、怨气、迷茫以及丧失了民族的尊严,更有甚者可以用苟且的活着来形容也不为过份。韩艳的事情不仅仅是我们个人的感情纠葛,而是让人觉得中国人生活的愁苦以及一切的不情愿。
“唐朝的建筑。”婆婆说,“你在想唐朝吗?”
“是的。婆婆。我在想自己的家乡,想象大唐朝的辉煌。”
“家乡?莫非你来自长安?”婆婆问。
“现在叫西安了。”
“恩。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愿意叫它长安。”
“为什幺?”
“我的祖先其实是来自中国长安!”婆婆说,“”这幺说来,我们还算是同乡呢!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多年了。”
“真的?”我问。
“没错。这座寺庙为什幺是唐朝建筑?因为我的祖先其实是一个来日本传播佛教的中国和尚,后来还俗,在日本居住下来了。”
“这怎幺可能呢?”我问,“这都什幺年代了?怎幺可能查的到呢?”
“家谱这种东西是一直保留着的。”她又说,“我本家应该姓孙。但是后来经过历史的变迁,渐渐的融合就跟着日本的姓了。不过在日本还是有姓孙的。”
说完,婆婆就走进正殿,对着释迦摩尼像敬拜。我也跟着进去,敬拜许久。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老和尚。
婆婆向老和尚问好,两个人站在一起,好像回到了古代的日本。一个穿着袈裟,一个穿着和服。而我这个局外人一身休闲装扮,却显得极为不协调。
婆婆一边说,一边把我介绍给了老和尚。
老和尚冲我微微一笑说:“你好!”他竟然会讲中文。
“你好……”我颤颤巍巍的用中文和他打了招呼。
“别紧张,年轻人。”他说道,“今天老婆婆带你来,是缘分。”
他中文讲得极为标准,非常地道,只是微微带着南方口音。
“你好,大师……”当“大师”这两个字从我的嘴里叫出来的时候,我心里觉得有点怪异。这种称呼只有在影视剧里似乎才会用到。
“我会讲中文,你觉得奇怪吗?”他笑道。
“不……不……”我磕磕绊绊的说 不出话来。
“我要用汉语读古代的经文,全是汉字,所以学习汉语是必要的。”他说。
“原来如此。”我说。
我跟着他们走到了后面的禅房。禅房里也是榻榻米的传统形式,我们脱了鞋,然后盘腿坐在垫子上。
这里十分的安静典雅,装饰极为简单,却是别是一番雅致的情趣。
禅房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潭中养了几鳟日本锦鲤,五彩斑斓的游来游去。水潭的周围还用防唐式的石灯点缀着,周围种着些花草和一些修葺好的松柏,非常的具有古意。
“如何?”他没用“怎幺样”,而是用了“如何”二字。好像中国古代人说话一样。
“什幺?”我不明白他问的问题。
“我是说这里的环境。”
“非常好。太美了。”我赞叹到,真的很美,在现代繁忙的大城里,已经很难找到这样典雅的地方了。
“你喜欢就好。”他又说,“婆婆能和你相遇,并且带你来这里。就是缘分。佛度有缘人,你们中国的老话。婆婆能够感觉到你和其他现代都市里的年轻人不一样,所以才肯带你来。”
“可是我并不想出家呀!也没到那一步的必要。”我说。
“哈哈……”老和尚大笑着说,“出家?谁说让你出家了?佛祖度化众生,并不是说让众生都出家呀。出家只是少部分人的事情,大多数人还得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并且要负起社会的责任哪。出家也是一种责任,一种自我修为,度己才能度人哪!”
“太深奥了。”我摇摇头。
“你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吧?”他问我,“讲出来听听。”
于是我一下子瘫了下去,仿若被什幺柔和的力量感化了我的内心,让我自己难以控制的想要不吐不快。
于是我把我到日本以来的所有遭遇统统讲了出来。
“哈哈……”老和尚大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什幺事情呢!原来就是这些。年轻人,对于命运人生的把握恐怕你还是一头雾水吧?”
“恩……是呀。大师。”我说,“人身在世,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命运的捉弄,使得我无法掌控自己人生轨迹。”
“哈哈……”老和尚和婆婆都哈哈大笑,“这也难怪。现代社会,无论在那一种国度里,人们对于传统的宗教是越来越不信仰了。人们生活的很茫然,随波逐流。带着错误的价值观走向人生的终结,到最后依然一无所获呀!你说你读过基督教的‘圣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你们面前提起其他宗教的。”我以为老和尚十分不喜欢我提起其他宗教。
“不是,不是。‘圣经’是一本很好的书!”老和尚说。
“什幺?”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宗教间的矛盾往往产生很不好的冲突。
“佛者慈悲,普度众生。耶稣很了不起,虽然我们宗教间有见解的不同,但是何为‘佛’?佛不是神,是人。佛就是得道的高人,都是由人修为而成的。在我们看来,耶稣也是成‘佛’了。这样的解释也许你认为会听起来很别扭,实则不然。你们中国的孟子曾经有句话说得好:‘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耶稣不正是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普度了众生吗?这样伟大的精神,又有几人能够做到的呢?至于你叫他救主,还是叫他基督,那都不过是个头衔,一个称谓而已。重要的不是耶稣叫自己什幺,重要的是他为人类做了什幺贡献。佛者慈悲,何谓慈悲?慈悲就是仁爱,是博爱。何谓博爱?博爱博爱,首重一个‘博’字。‘博’就是广大的意思,‘博爱’就是广大的爱。广大的爱就要包容别人,容纳别人的意见,包容别人的见解,给人留生存的余地。佛教和基督教虽是不同的宗教,但是那都只不过是人为的原因造成的。人类始终是狭隘和偏见的,总是喜欢强迫与人,得到别人的认可。不允许别人超越自己,可是这都是俗人的偏见。我相信真正的基督徒和真正的得道之人都会懂得什幺叫做真正的‘博爱’。”
老和尚一口气讲了一大堆,搞得我头晕脑胀。根本不知道他讲这些究竟是什幺意思,和我有什幺关系。
“你现在听不懂没关系,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修为的过程。所谓的修为,就是说我们在人间来走这幺一遭,其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更加明白自己是谁。所以,我现在所说的,只能说是一个简短的说明。我所说的,必将是你在不久的将来所遭遇的事情。”
“是预言,还是算命呢?”我莫名奇妙的问。
“可以算作是预言。但绝对不是算命。算命是迷信,是不好的东西。无论是从佛教讲,或者是从中国的孔孟之道讲,甚至从耶稣的教导的角度讲。算命都是迷信。孔子也说过‘易者不卜’。也就是说,真正懂得‘周易’的人反倒是不会去占卜算命的。”
“迷信是邪恶的吗?”我又问。
“不是什幺邪恶不邪恶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或者物,何来邪恶不邪恶之说呢?谁是邪恶?谁是不邪恶的?每个人都有两面性,甚至于多面性。谁是纯粹正义的?谁又纯粹邪恶的?只能说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出来的一时间的正义或者邪恶罢了。好人也会犯罪;罪犯一生也必定做过好事。”
“太高深了!”我说。
“好了,年轻人。我不能在跟你多讲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说的多了,你就糊涂了。你现在的智慧还没完全开启,等到你的智慧完全开启的时候,你将非常了不得。度人度己。至于答案嘛,还得你自己去找。”
“怎幺找?”我问。
“机缘自会安排的。就像你和婆婆的相遇,只是你人生的改变的一个开端——甚至连开端也谈不上——只是一场小小的序曲。”老和尚又说。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问。一切听从上天的安排。”
“哈哈……”他说,“你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不过总算是明白了一点点。这样吧,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以后的事情发生了,你自然会回想起我说的话。多年之后,也许你会大彻大悟。”
我还是一头雾水,只是心中似乎有一种感觉,还会有什幺奇特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只能送你八个字。这八个字,早晚你会明白的。”
“八个字?”我问。
“命由天定,运乃人为。”说完,老和尚又大笑起来。
“命由天定,运乃人为。”我小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