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李化和丁安邦、以及周天浩,还有火灿,坐在上面。下面的学员中,除了任晓闵外,还另外少了两个,一个是湖东的陈然,另一个是昨天刚刚被宣布“双规”的桐山县人大常务副主任莫仁泽。莫仁泽和丁安邦是大学同学,丁安邦也是今天早晨才知道莫仁泽被“双规”的。据说纪委是在市里的一家宾馆找到莫仁泽的,他当时正和冯岚在一起。听冯岚说,莫仁泽应该知道他很快会出事的,所以昨天给她打电话时,说是“最后一次”了,从此后不会再……果然,而且,冯岚还透露说,莫仁泽在此之前,也就是“红色考察”途中,曾找过任晓闵,想通过任晓闵再找一下王伊达。在被任晓闵拒绝后,他曾以亲眼目睹任晓闵和王伊达在小别墅幽会为条件来要挟,但也没有得逞。关键是那个时候,任晓闵其实已经知道王伊达被“调查”了。
一个40人的县干班,竟然……
这也许创造了党校县干班历史上的一个“最”了吧!
周天浩主持了结业典礼,李化代表市委作了简单的讲话,主要讲了三点c一是提高了学员们的理论水平;二是增加了党性修养;三是培养了开拓精神。同时,李化还提到,县干班广大学员,通过“红色教育”,进一步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与价值观。通过对反腐败制度建设等调研与思考,进一步树立了反腐倡廉的意识;通过对市场经济知识的系统学习,进一步提高了经济工作的信心;通过对管理科学的研究,进一步提升了宏观驾驭工作局面的能力。他在上面说着,底下却是一片躁动声。“反腐败?”有人在传话。虽然王伊达被调查还没有正式宣布,但在南州官场,却已经是无人不知了,连街头的老百姓也在议论:就是那个经常在电视上出来的王……王书记,是吧?听说他家里收的钱有上千万……学员们自然也得议论。但他们议论最多的是,王伊达之后是谁?有人说是朴市长,因为朴市长已经快一周没在南州电视新闻上露面了。据可靠人士透露,朴市长到省里开会了。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会,在没有接到通知之前,永远都只能说是“开会”。还有人说,不仅仅是朴,还会有更多。王伊达在南州这么多年,真要彻底地往下清下去,那……
丁安邦清了下嗓子,制止了底下的议论。李化的讲话也完了,周天浩提议大家鼓掌,请丁安邦丁校长讲话。
一阵不算太热烈的掌声之后,丁安邦道:“第24期县干班终于结业了。这是一期不同寻常的县干班,怎么不寻常,我就不说了,相信大家都清楚。县干班学习的意义和成果,刚才李化部长已经全面总结了,我就不再重复。借此机会,我想谈两点。”
也许正是丁安邦这种完全有别于官场套路的开场白,一下子使教室安静了下来。阳光正斜照着讲台,丁安邦的脸正处在阳光之中,有一种古铜色。
“我想讲的第一点是:在这样一个社会急剧变革的转型时期,作为一个执政党,也是在不断总结中不断发展的,作为一个党员领导干部,我们一定要有信心。第二点,我想送所有学员一副对联,这也不是我作的,而是我们的先人,一位伟大的人物作的。他叫林则徐。上联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下联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借此与在座的各位共勉!谢谢大家!”
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甚至连周天浩也没想到,丁安邦副校长会来这样一段讲话。李化朝丁安邦望望,眼神里似乎有些陌生,丁安邦却很坦然。他觉得自己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已经足够了。早晨,丁安邦从家里出门时,特地将延开辉送的信封带过来了,典礼前,他打电话让延开辉到办公室,将信封交给了他。延开辉有些意外,丁安邦笑着说:“其实,我当时就想退给你的。现在退你,也不是有什么别的用意。这个,确实不需要。党校下一步配备班子人选,如果我有建议权,我会建议公开选拔,能者上,贤者上。我相信,延主任也会赞成我这做法吧?”
延开辉手握着信封,一时愣着,不知说什么好,半会儿才道:“是啊,是啊,要是真的都能像丁校长这么讲,我也就……不过,我可听说,组织部已经内定了汤,是吧?”
“这个我不清楚。干部任用的程序是民主推荐与组织考察相结合。我相信,没有民主推荐,组织上也不会随便……”丁安邦继续道:“当然,我仅仅是代表我个人的观点。”
延开辉尴尬地笑笑,拿着信封走了。
“下面,请学员代表余威同志讲话。”随着周天浩的话音落下,余威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台前,“各位领导,同志们,今天的结业典礼,很严肃却又很沉闷。我的心情十分复杂!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是。”
王立坐在第一排,目光直视着余威。余威继续道:“这次县干班两个月的学习,不仅仅是理论上的充实,更是实践上的锻炼。至于意义,刚才李部长已经说了。在这里,我谨代表全体学员,向为我们辛勤付出的党校的各位领导和教授们表示感谢,同时也衷心地希望我们这县干班的学员们,能真正像丁校长所愿的那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谢谢大家!”
没有人想到,余威仅仅讲了这么几句。等到他走下台阶,掌声才响起来。李化对丁安邦道:“这个余部长哪,哈哈,有思想嘛!”
“这你还不清楚?不是你的兵吗?”丁安邦笑道。
周天浩正在宣布结业典礼结束,丁安邦接到了省委党校徐记副校长的电话。徐记说:“安邦哪,你怎么搞的?这事早不跟我说,现在可……”
“怎么?”丁安邦问。
“我听说南州市委对党校的常务人选已经报上来了,可是,不是你啊。怎么回事嘛?”徐记问。
丁安邦也有点吃惊,但随即就平静了,道:“是谁都一样嘛,服从组织安排。谢谢你啊,老同学!”
结业典礼结束后,钱王孙问余威:“余部长哪,我听你的发言,觉得有一种悲伤哪。是不是为我们班长……”
“哪是,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余威解释道。
钱王孙一笑,说:“其实我们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我听说,任晓闵只是配合调查,应该没事的。据说她从没动过王的一分钱,也从没提出过其他的要求。一个女人,唉,无奈啊!”
“……”余威嗫嚅了下,没有做声。
中午,党校招待,这是惯例。每期县干班结束,党校都要举行一次宴会。用马国志的话说就是:既是对学员们结业的祝贺,也是为下一步党校工作打下感情基础。一共五桌,全部放在一楼的大厅里,丁安邦说这样热闹,有气氛。酒上来后,丁安邦和周天浩先代表党校敬了大家一杯,李化也跟着敬了。
酒都喝了,可是,丁安邦明显地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在大家心中缠绕着。这些平时在官场游刃有余的县干们,今天好像霜打的茄子,一个个蔫着。周天浩也感觉到了,就问丁安邦:“这……”
丁安邦点点头,拿了酒杯,下了桌子,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一轮下来,气氛总算缓和了些。周天浩也如是炮制了一回,大家的酒兴渐渐地起来了。有情绪的人,最怕酒。而一旦放开了,又最能喝酒。虽然不再有大声喧哗,可是酒却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倒着。钱王孙和余威炸起了雷子,一个,两个,一直到五个。丁安邦赶紧过来劝住,说:“酒须喝好,但不许醉。这是你们县干班在党校的最后一条纪律!”
可是,到了这一刻,丁安邦的话还能怎样呢?
一个小时后,几乎一半以上的县干们都醉了。大厅里开始有不断的叫声、歌声、骂声,混合着酒精的浓烈的气味。李化摇摇头,对丁安邦道:“这些……唉!”
丁安邦看着,竟然眼睛一热。
李化问:“吕校长呢?”
“身体有点不太舒服,请假了。”丁安邦应着,吕专昨天还跟丁安邦联系,说中央党校那边来电话了,同意接收他。如果这边行,他想马上开始办理相关手续了。丁安邦劝了会儿,吕专说:“这是个是非之地,还是走为好。”丁安邦也就不好再劝了。虽然到目前,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黄小雅打了电话,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电话进一步促成了吕专要离开南州的决心。唉,走吧,走吧!四个副校长当中,一个安静地睡在病床上,一个即将要走了,而另一个,还在等待着组织上的处理……
李化的手机响了,李化接了起来。听了一会儿,李化道:“什么?什么?啊,另外设个党委书记?不会吧?怎么可能?这可让我……是啊,是啊,我是……可是……好,好了,我过后再跟你联系。”
丁安邦望着李化,两个人也没说话,出了大厅的门。
外面,阳光灿烂。
而大厅里,却一下子静了……
半个月后,南州市委党校人事调整尘埃落定:
李化任南州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
丁安邦任南州市委党校党委书记、副校长。
汤若琴、延开辉任南州市委党校副校长。
免去周天浩的南州市委党校副校长职务,另有安排。
几乎与此同时,吴雪向周天浩提出了离婚。而吕专,正式收到了中央党校的商调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