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正站着,显然她不太同意钱主任对座次的安排。周天浩说都一样,她盯了周天浩一眼,周天浩笑笑。华建山当然看见了,就过来拉周天浩挨着自己先坐了,然后请吴雪坐下。吴雪这才坐了,其他人也就按身份高低,一一地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主陪席空着,那是留给朴市长的。
酒上来后,周天浩笑道:“建山哪,我现在可是不能喝酒了,胃坏了。”
“一喝酒,胃就坏了?吴雪啊,天浩这是在蒙我吧?是不是因为你在?”华建山望着吴雪问。
吴雪说:“喝酒的事我从来不管,但我同样也不喜欢!”
华建山尴尬地笑笑,对周天浩道:“那就……总得喝一点。今天晚上老同学聚会,不喝多,但必须喝好。怎么样?吴雪,我替天浩做主了,行吧?”
吴雪低着头,周天浩道:“那就喝一点吧,老同学嘛!”
酒上来后,都斟了,吴雪也斟了小半杯。钱主任站起来道:“欢迎华主任来南州检查工作。同时,我们也欢迎你们三位大学同学相聚。来,先干了这一杯!”
除吴雪外,几乎所有人的脖子都向后仰了下,杯子也同时空了。吴雪只是湿了下嘴唇,华建山看了看,也没说话。服务生又斟了酒后,华建山端起杯子,对着吴雪道:“吴雪,我先敬你一杯。这么多年了,你依然那么端庄娴静!我先喝了。”
“这……”吴雪也站了起来,却并没有喝酒。周天浩说:“吴雪真的不能喝酒的,建山!”
华建山依然站着,笑道:“就这一杯,不再喝了。”
周天浩正要说话,吴雪却拿起了杯子,手一抬,酒下肚了。接着,就听见吴雪咳嗽的声音,脸也涨得通红。华建山说:“真不好意思。服务员,快上点茶。”周天浩伸出手,在吴雪的背上拍了几下。吴雪没有阻挡,周天浩道:“不能喝就别喝嘛,难受吧?”
吴雪停止了咳嗽,水也上来了。喝了口水,吴雪说:“真不好意思!失礼了。”
华建山一脸的惭愧,说:“是我不好意思。没想到啊!”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喝酒变得有些拘谨了。这当儿,吴雪出去接了个电话,华建山跟周天浩连喝了四小杯。华建山说:“天浩啊,当年我可是为你服务不少,今天你也得感谢感谢吧?”
“那当然,咱们再走两个。”周天浩用的是北方喝酒的套路,华建山是北方人,一听就亲切,马上又倒了两个,菜也没吃,咕噜下去了。喝完后,华建山小声说:“天浩啊,那事基本了结了。你知道了吧?”
“基本了结了?”周天浩问。
“是啊,我前两天听省纪委他们介绍,关键是主要人物昏迷了,你又适时地退了。这做得好!”
“啊……”周天浩脸更热了。
“不过,我估计这事可能会影响到你下一步的使用。”
“那……不说了,咱们喝酒。”周天浩又端了杯子,华建山挡住了。
华建山抹了抹油光光的头发,笑道:“天浩啊,就你那点酒量,多深多浅我是知道的。咱们不喝了,待会儿朴市长还要过来,我们再喝。何况,吴雪也在,你得……”
“这倒是。华主任,我们来敬你!”钱主任马上明白了华建山的意思,率领其他人向华建山敬酒了。
周天浩看着这酒与他暂时无事,就起身出来,吴雪正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看着窗外的街道发呆。周天浩走过去,问:“难受吧?”
吴雪摇摇头。
周天浩道:“这个老华……唉!”他迟疑了下,还是道:“刚才他告诉我,省纪委对党校综合楼的案子已经正式停了。原因为马国志昏迷了,而……我那一部分,也已全部退了,因此就……”
“啊,是吧?”吴雪依然朝窗外看着,嘴里应了声。
周天浩说:“当然是。这下,你们该轻松了。都是我……唉!”
“不说了。你进去吧!”
“他们在喝。我……”周天浩刚说了一半,走廊那头一阵脚步声,接着,朴市长和秘书过来了。周天浩喊道:“朴市长,正在……”
“啊,啊,周校长哪,也在?”朴市长是外地人,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留着个小平头,乍一看就像个商人,要是再戴上副墨镜,就活脱是一个黑社会老大了。
周天浩陪着朴市长一道进了包厢,朴市长握着华建山的手,解释道:“真对不起啊!另外有个……我稍稍应付了下。我说,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得好好地来敬建山主任两杯。我们还是党校的同学嘛,是吧?”
“你这么忙,其实不来也没事嘛!不过,既然来了,也就得……”华建山朝周天浩望了望,问:“吴雪呢?”
“在外面接个电话。”周天浩道。
朴市长先敬了华建山一杯,然后又以党校同学的名义,互相喝了一杯。华建山说:“我们那一期党校的同学,有的已经正厅了。妇联那个,刚刚调到全国妇联,据说要任副主席的。女干部就是快!”
“可惜我们多了点!”朴市长开玩笑道。
华建山说:“话也不这么说,朴市长,关键还是人家肚子里有货。”
朴市长一听这话,“哈哈”一笑,然后朝门外看了看,说:“这肚子里有货,可不能说女干部啊!女干部肚子里有货,那不就……”
周天浩也笑:“这让我想起一个小笑话,说古时候有个书生进京赶考,考试题目一下来,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事后,别人笑话他,说你怎么这么差,考试有那么难?难道比女人生孩子还难?书生答道:当然比女人生孩子难。女人生孩子,那是肚子里有货,而我现在,可是肚子里没有货啊!”
“哈哈,好,好!天浩这故事是现编的吧?”华建山笑着,对朴市长说:“我这老同学,大学时就是个……吴雪不在,我可直说了,就是个聪明种子,风月高手。你们南州要好好用他啊,人才,人才啊!”
周天浩摇摇头,说:“建山尽在诬陷我嘛!”
门开了,吴雪进来了。吴雪喊周天浩出来,说自己要提前走了。周天浩说这不太适合吧,吴雪说:“怎么不适合?我是来见见华建山的。现在人见了,不就行了。这场合,我受不了。”
周天浩想了想,就喊华建山出来,说家里有点急事,吴雪要先回去了。华建山说这真遗憾,本来还想请你们喝茶叙叙旧。这样吧,既然有事,天浩你就先送她回去吧。下次,你们到了省城,一定得告诉我,我们再好好聚聚。
吴雪说这当然。周天浩要开车送,吴雪说不必了,说你回去喝酒吧,免得扫了其他人的兴。华建山笑道:“还是吴雪理解人。天浩,那就……”
吴雪下楼后,周天浩和华建山往回,朴市长正在和谁通话。只见他边说边往外,周天浩听见朴市长说:“不可能吧?不可能!交通根本就不是他分管。怎么可能?这事,雨田市长知道不?”
周天浩顿了会儿,又听见朴市长道:“纪委查就查嘛!这事我不清楚!”
什么事?周天浩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转,难道是王伊达的事?昨天,老岳父吴昌茂稍稍透了一句,说省里有人告诉他,中纪委正在查王伊达。周天浩想问具体情况,老岳父说他也不了解。省里那人只是说在查,而且已经查了很长时间了,党校综合楼也是其中一环。老岳父叹道:何必呢?到头来……唉!对于王伊达这样的副厅级干部,一旦纪委正式决定调查,应该都是有了相对充分的证据才进行的。而且,一般情况下,调查都是秘密的。等到当事人知道了,调查已基本结束,就等着上面的研究处理了。
如果是王伊达的事,又怎么与朴市长关联了呢?
周天浩想了起来,朴市长本身在政府就分管交通、能源、建设。朴市长可谓是近些年“干部队伍年轻化、学者化”的一个代表。五年前,他从北方某大学教授直接下到南州担任市长助理,三年前,政府换届时成了市长,且在市委这边挂着常委。因为他来路特别,在南州官场没有多少人敢随便碰他。有人传说,他的祖父曾是朝鲜战争时期朝鲜的一员将军,后来到中国定居。事实上,朴市长的民族确实是朝鲜族,但是否有后面的传奇故事,就不得而知了。党校这边平时与朴市长打交道少,只有一两次,党校专门请朴市长去给学员们作报告。周天浩也听了,不愧是学者,讲起国际国内经济形势,宏观大度,信手拈来,既有高度分析,又有微观剖析,连周天浩也深受启发。本来,这一期县干班也准备请朴市长作一次报告的。可是朴市长说太忙了,而且,现在行政事务性工作多,对经济形势的把握也滞后了,再讲,也就是些陈旧的东西。与其讲些没有实用价值的老观点,不如不讲。虽然是学者,但朴市长在工作上,据说是雷厉风行的,甚至有些独断。所分管的一些局的局长,据说对他都是……
华建山拉了把周天浩,两个人进了包厢,钱主任说:“唉!南州看来……”
“不会吧?”华建山应了句。
“难说啊!朴市长也被……”钱主任正说着,朴市长进来了。大家看见,朴市长的脸色变得阴沉了,华建山笑道:“朴市长这么忙,还赶过来。这样吧,我们共同喝一杯,然后结束!朴市长,你看?”
“行,行!只是怠慢华主任了。”朴市长说着,已经端起了杯子。
酒席结束后,朴市长说另外有点事,先走了,请周校长和钱主任陪着华主任,好好地乐一乐。华建山说:“那也不必了,我直接到宾馆。天浩啊,如果没特殊的事,我们一道过去吧。”
周天浩说:“当然可以。我给吴雪说一下。”
华建山道:“看来你是有问题的啊,坚持要给夫人打电话的男人,是心里有鬼的男人。真正心底无私,要打电话做什么?是吧。”
周天浩笑笑,还是打了电话。吴雪没说什么,就挂了。
到了宾馆,两个人又凭着酒兴,扯东拉西谈了一个多小时。话题无外乎是当年的那些同学,特别是班花们如今的处境。华建山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当年全校最美的校花马姬,现在正……周天浩问:正什么?不至于和你搅在一块了吧?华建山笑笑,将手机打开,给周天浩看了一条短信。发短信的是个叫姬主任的人,内容是:思君恰似长江水,日日夜夜不尽流。周天浩想,这大概就是马姬吧?华建山隐晦,储存名字时用了“姬主任”。华建山说正是的,没办法,她现在可是整天缠着……想想当年,鼻子挺得比天还高。说真的,对她,我有点报复的心态。周天浩说你这人这样可就有点……有点卑鄙了。华建山一笑,说:“什么叫卑鄙?这叫爱情!”
周天浩说:“不扯这些了。谈到女人,我就头疼。”
“那我知道,你现在正在因为女人而头疼,是吧?不然,吴雪不是那个样子。你啊,要正确处理外部矛盾和内部矛盾嘛!既要安外,更要安内啊!”
“哈哈,既要安外,更要安内,好啊!可是……”
华建山望着周天浩,过了一会儿才道:“天浩啊,你这次可是……不过,马上南州可能就要震荡了。王,还有刚才那个朴,可能都……”
“是吧?”
“唉!王也是太嚣张了些,宏生同志从省里下来,要是没有点……他敢下来?所以啊,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当官当久了,总是不好啊!”华建山吐了口唾沫,继续道:“天浩啊,你也得挪挪位子了。”
“我是想哪,可是党校性质不同,干部流动性小。最近,你知道,常务副校长正缺着。大家都在争,当然,我没指望了。”周天浩没说完,华建山就笑着说:“这不是好机会吗?你主动放弃竞争常务,提要求要出去,多好!树挪死,人挪活啊!天浩啊,我给你透露一下,可能下一步,我也得到下面来了。”
“不会就是到南州吧?”
“不清楚。不过真到南州,也不错。有你们在,还有宏生同志,他可是我的老领导啊!”
周天浩叹了口气,说:“要是真能来,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