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分钟不到,二扣子就拉着荷花一道进来了。荷花看见程一路躺在床上,眼睛里都含了泪,说:“叔,你受苦了。我们听说了,马上就包了车子赶来了。”
二扣子站在边上,“上午我在工地上听到他们在议论,说叔昏迷了。我这个急啊!一回家就告诉了荷花,这不,就赶来了。叔好了,我们也放心了。”
程一路心里涌出一股子暖意,望着二扣子和荷花,道:“没事了。你们能来,我很高兴。晚上就别回去了,住我那儿。”
荷花让二扣子把手上的瓦罐端过来,放到床边的小桌上,打开,一股香气热乎乎地冒出来了。刘卓照伸头闻了闻,“香,真香,老鸡汤吧?”
“是老鸡。叔,趁热,吃一点吧。”荷花又从包里拿出勺子,端着瓦罐,准备来喂程一路了。
程一路道:“刚才他们才弄了吃的,等等吧。老鸡下蛋,怎么就……唉。荷花,孩子快一岁了吧?”
“是呢。会走路了。哪次带来拜拜叔爹爹。”二扣子接了嘴,“村里人说,等叔叔好了,要接叔叔回咱村里住几天。他们都要来,我挡了,怕他们吵你。还有学校的那些孩子,都记着叔的恩德呢。”
“别说了,更不能让他们来。这点小病,值得?”程一路对刘卓照道,“这么多人挤在这儿,也不行。你们干脆都回去吧。”
刘卓照说:“这哪行?我们是军人,有纪律的。”又对二扣子道:“你们就去一路的家里吧,顺便也把他们家整理整理。”
二扣子和荷花又磨蹭了会儿,还是走了。
第二天上午,王志满就像战士站岗一样,八点准时进了病房。汤其望也来了。刘卓照他们正要走,被迎头来的王进市长拦住了。王进问:“一路书记还好吧?”刘卓照说:“很好。”王进说:“你们这是……”刘卓照说:“我们这是战友会。”
王进也不再搭理,进了病房,马上道:“一路书记啊,我昨天在省城听说你病了,我可是很急啊。专门打电话给蒋院长,还让他把你的病情报给省立医院的一位专家。后来听说你没大碍,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了。”
“谢谢王进同志了。你那么忙,还为我这小病……”程一路说着,让王进坐下,问了问省里马上要开的人代会的情况。王进说都准备好了,六月五号正式开幕。
程一路一算,离六月五号只有二十多天了。省人代会之前,按照正常程序,各地市的班子要全部调整到位的。这么说,南州的政府班子,也许这几天就要宣布了。
“最近,省委正在各地市宣布班子。估计南州也就这几天了。一路书记啊,我跟齐鸣同志说,这个时候一路同志怎么能病了呢。好在看到一路书记气色这么好,那也就……”王进哈哈一笑,“想起我刚到南州时,第一次和一路书记喝酒,不知深浅,结果醉得人事不醒。那一次,我就见识了一路书记的功夫啊,哈哈。哈哈!”
“喝酒算什么真功夫,王进同志见笑了。”程一路也哈哈一笑。王志满在边上道:“我们团长以前在部队,可是全团第一。不仅仅喝酒,还有枪法,还有智慧,还有勇敢。”
“看来,志满局长是对一路书记很崇拜的嘛!”王进瞟了眼王志满,接着道,“南线工程那边,吴兵出事后,我就让高建设过去了,由他直接负责。本来这事,我也要向一路书记汇报的,临时一忙,就忘了。”
“建设去合适,就他吧。”程一路点点头,既然已经定了,再不点头有什么意义?王进说了,虽说是忘了,但说了,就是告知你了。告知了,你再不同意,就是你的责任了。
“那好。”王进站起来,伸出手,程一路也伸出手,两个人握了下。王进说:“看到一路书记恢复得这么好,我就高兴了。好好休息,我还有个会。”又转过身,叮嘱王志满,“志满哪,可得服务好你们团长哪!”
王进出了门,王志满不屑道:“什么个做派?还当市长,连我都行。”
程一路狠狠地盯了王志满一眼,他便不说了。
二扣子端着瓦罐进来了。这回,他同时带了个碗,盛了一碗鸡汤,端给程一路。程一路喝着,说老实话,这家养的土鸡,汤就是香,就是味足,喝完,问:“荷花呢?”
“正在洗被子呢。还有些东西要晒。今天太阳好,晒晒,人睡着舒服。”二扣子边收拾瓦罐和碗,边答道。
快中午时,湖东县委书记朱潇凌也来了。在他之前,其余三个县和两个区的领导都过来了,还有市直部门的一些领导。病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无非是彼此寒暄几句,然后死活丢下一个信封子。一开始,程一路还让王志满拉着要他们带走,后来也就算了。根本不行,丢下了,再带走,他们是怎么也不同意的。在医院里拉拉扯扯,也影响不好。程一路只好让王志满在每个信封子上写上单位,然后放在一块,等出院后再慢慢处理。
信封子堆得有一尺多高了,这也成了病房里一道奇特的风景。大概除了程一路,是不曾有人把这些信封子都垒在一起,放在明处的。王志满笑道:“团长这是正大光明哪。不过,团长,我觉得这样也不太好,让人看着为难。何况你生病,看你,也是合情合理的。还是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程一路看着信封子,估摸了下,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又觉得王志满的话也很对,就把信封子都收到旁边的小柜子里。
朱潇凌来时,信封子已经收好了。朱潇凌笑道:“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吧?我特地瞅了这个空。一路书记啊,你总算病了一回。”
“啊,看来潇凌还盼着我病,是吧?”程一路让朱潇凌挨着床沿坐下。
朱潇凌说:“当然希望。这个时候,一路书记病了,正得其时。”
程一路道:“这就怪了,还病得其时?说说看。”
“当然是。这里面呢,有三层意思。一,一路书记这几年工作辛苦,也该休息一下了,而小病正是休息的最好时机。二,这么多年,一路书记在南州,做了很多事,帮了不少人的忙,可是大家都很不容易感谢到。这不,小病给了机会。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南州班子即将宣布。外面传言:一路书记不是身体上生病了,而是心理上生病了。”
朱潇凌一下子总结了三点,程一路听了,差一点从床上爬起来。头两点,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特别是第三点,一下子让他上火了。心理上病了?什么病?不就是明明白白地指着程一路对没有能当上市长,有意见吗?有意见不好明发,就生病。
“太不像话了。太不……”程一路很生气地望着朱潇凌。朱潇凌却按住他,说:“也别动气。一路书记啊,别人说,是别人的,你生气,身体是自己的。何必呢?不就是市长嘛?你在南州干部的心目中,不早就是市长了吗?”
程一路顺了口气,“潇凌啊,这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有责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了呢?我给他们以口实了。志满,让医院给我办手续,我这就回家。”
“这哪能?不能因为别人有点议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这我可不同意。是吧,朱书记。”王志满向朱潇凌使了个眼色。
朱潇凌立即道:“是啊,别人猜忌是他们的事。一路书记一向光明正大,谁不知道?造这谣的人,其实是自己心虚了嘛。”
程一路还是坚持要回去,王志满和朱潇凌也劝不动,就只好喊来蒋院长。蒋院长说最好别回去,再观察两天。可是程一路不行。蒋院长只好同意了,开了些药,又给了个电话号码。就着朱潇凌的车子,一行人呼呼地回到了市委宿舍。
一进门,程一路有些呆了。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阳台上,刚洗的被子正要晾着。厨房里,荷花还正在弯腰洗着什么。一见他们回来了,荷花赶上前,扶住程一路,“叔,怎么就回来了?”
“好了些,回来安静。”程一路笑笑,让其他人坐下。朱潇凌有些愧疚,“都怪我,不该那么说的。让一路书记住院也住得不安宁。”
王志满笑道:“是该怪你。不过,回来有回来的好处,在家里心总是安定的。”
荷花向程一路道:“早晨我把被子翻了出来,都晒了,有的洗了。我这就收一床来,叔好休息。”
“不必了,我就坐在沙发上就行。荷花,辛苦你了。”程一路道,“下午忙完就回去吧,孩子在家也等着。我这儿有他们就行了。”
荷花腼腆地笑着,“二扣子已和我婆婆说好了,我就在这儿服侍叔几天。你全好了,我就回去。”
电话响了,二扣子接了,说了几句,就喊程一路:“叔,有人找你呢。”
程一路拿过话筒,齐鸣大声地问道:“怎么回家啦?我正在医院呢。”
“啊,齐鸣书记,我感觉好些了,就回来了。谢谢齐鸣书记。”程一路说着,心想,齐鸣怎么也跑到医院里了?这么个小病,还真的惊动这么大?看来,不是病大病小,而是看谁病了,病在什么时候啊!
齐鸣又问了一下身体情况,然后说:“我还是过去看看你吧。”
程一路赶紧道:“真的没必要。我明天就可以上班了,上班再给齐鸣书记汇报吧。”
“这样也好。那你好好休息,上班嘛,就别急。平时让你休息都不行,这下好好休息吧。”齐鸣又叮嘱了一遍,然后道,“省里班子宣布可能在下周就要过来。情况可能有变化,一路同志啊,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
“这个……请齐鸣书记放心。好,就这样吧,我这儿还有人。”程一路不想再拉扯下去了。
齐鸣挂了电话,朱潇凌在边上道:“不过我可听说,一路书记也要动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