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从公安局方面传来消息,对吴兵住处及其他地方的搜查,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但是,吴兵的妻子向公安局提供消息称:吴兵在失踪头天的晚上,曾接到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后,他很紧张。妻子问他是谁的电话,他也不说。第二天早晨起来,吴兵说他失眠了,同时交给妻子一个存折,上面有二十万块钱,说这是他在南线工程加班攒的,将来孩子读书要用,然后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了吴兵的声音。直到公安机关发现他……
听取了王大化的汇报后,齐鸣作了指示:一定要尽快找出证据,形成结论,以免南州干部群众猜测,影响南州社会的安定与和谐。
回到办公室,程一路脑子里一直转着一个问题:谁是头天晚上打电话给吴兵的人?按理说,公安机关到电讯部门一查,就能查出个结果。王大化怎么没查呢?刚才,程一路也问到这个问题,王大化说:“那天晚上与吴兵通话的人很多。我们经过核对,在吴兵妻子所说的时间段内,有一个号码与吴兵有通话,但那是个公用电话,打电话的人很难查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吴兵本身是自杀的,也许在自杀前曾受到过某种威胁。”
王大化这么一说,等于首先肯定了吴兵的自杀,淡化了头天晚上那个电话对吴兵的自杀的影响。而这,依程一路看来,其实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有价值的线索。王大化这样一个老公安,为什么要轻易地放过它呢?
齐鸣在王大化走时,曾说了一句:“大化啊,这个案子事关重大,要有高度的政治责任感,不可掉以轻心啊!”
程一路记得齐鸣说这话时,眼睛是凝重的。南州这两年,应该说虽然经济上没有多大的明显发展,但是社会是稳定的。整个官场,也是相对干净的。即使有个别处级副职出过经济上的问题,但整体上是健康的。吴兵的自杀,让程一路有一种感觉,南州官场的又一场风暴,似乎就要来临了。
莫天白过来,问程一路对吴兵自杀的看法。程一路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莫天白道:“一路书记看到了问题的症结。这是关键。可是,我们的有些领导为什么要顾左右而言他呢?这里面是不是……”
“这个不能瞎猜测。公安机关有一整套的程序。何况任何猜测,只要没有证据,都只能是猜测。”程一路道,“吴兵平时也是很不错的,人也能干。我在政府当秘书长时,他是行政科长。这个人心胸也还开阔,怎么就……”
“是啊,我也想不通。一个人,自杀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没有十分了不得的事,他不会自杀的。从这次查的情况看,他除了给妻子二十万的存折外,也没发现有其他的存款。那么,钱显然不是最重要的致命原因。那么是什么呢?”莫天白攥着手,来回走了几步。
程一路递给莫天白一杯水,“天白啊,这事还是相信公安机关吧。南线工程,你们后来查得怎么样了?是不是也涉及到吴兵?”
“目前似乎还没涉及到。但是,这么大的工程,出现如此巨大的贿赂行为,作为工程的常务副指挥,不可能脱得了干系。上次查的毕天成经手,吴兵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而且,从他自杀和自杀前接到电话的情形看,省里查了这么长时间,吴兵一直是很有压力的。不涉及到钱,他的压力从何而来?”莫天白喝了口水,问程一路,“能给吴兵这么大压力的,能有几个人?”
“唉!”程一路叹了声,没有回答。
南州五月,烟花初绽。人民大道上,香樟树已经长得很密了,街头巷尾的议论,从五月的天气开始转向了市政府副秘书长自杀。老百姓的传播,是一种无序的传播,在传播过程中,每个传播者都加入了自己的推测。胡闻把人们的议论集中起来,形成三条,汇报给程一路。
“第一条:吴兵一直是南线工程的实际负责人,通过吴兵的手,在招标过程中,几个承包商给了大量的好处。其中绝大部分都给了市里的主要领导。赵守春市长死后,例行审计出问题后,这个主要领导给吴兵施加压力。吴兵自杀。第二条:吴兵收受的钱,大部分给的领导就是赵守春。可是现在赵守春死了,死无对证,他只好自己承担。因此自杀。”胡闻像个侦探似的,一一地分析着。
“……第三呢?还有第三?”程一路问。
“当然有。第三,吴兵在南线工程中,不仅收受了大量的金钱,同时还接受了承包商们的性贿赂。这件事被他妻子发现,而且他本人在此过程中不慎染上性病,因此自杀。”
“哈哈,真够……好,我知道了。”程一路听完,一笑,对胡闻道,“这样的传言,只是传言,有的纯粹是胡编。千万不可在外面传播。”
胡闻点点头,“我也只是给程书记说说。公安机关没有结论前,我们不会乱说的。这点纪律我知道。”
胡闻拿着阅过的文件出了门,程一路又回味了刚才讲的三条。第三条是没有任何可能的。第一条和第二条事实上是一条,说穿了,就是吴兵是个替死鬼,他是在替某领导承担责任的。这就让程一路有些不明白了,什么样的领导,能让吴兵愿意去替他承揽这么大的责任?何况就目前查出的情况,吴兵似乎并没有涉及太大的经济问题。
难道真是第三种原因?
程一路是带着这个疑问,到湖东进行调研的。湖东县委书记朱潇凌,上次在常委会上,差一点就被齐鸣调到了市委任副秘书长。如果当时不是大家都不同意的话,现在坐在湖东县委书记位子上的,应该是马洪涛了。这次,马洪涛也陪着程一路过来了。朱潇凌一见马洪涛,就笑道:“洪涛啊,咱俩差一点就换了个位置啊。有意思。”
“哈,有意思吧?潇凌书记在湖东干得有声有色,至少我是不敢轻易来湖东的,压力大啊!”马洪涛打趣道。
程一路笑笑,说:“都别说了。各司其职,不就行了?”
调研中,程一路重点考察了一些民营企业,特别是对创新意识和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进行了座谈。这些民营企业家,虽说都是泥腿子上岸,可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市场风雨,他们也逐渐成熟了。在谈到创新时,个个都有一套。其中三分之二的企业,与省内和省外的高校,建立了产品研发合作。有的企业,已经开始储备新产品了。
“这是一种超前意识,也是一种化解企业风险的防范意识。有了储备产品,就可以应付市场的不断变化的需求。今天,我们哪一家企业,如果还只在一两个产品上做文章,企业的生命力就值得考虑。因此,我主张企业不要求大求洋,但是要求新,那就是创新。依靠科技,走知识经济发展的路子,企业就能够灵活而稳固地占有市场。”程一路有感而发,“民营企业的根本是民营,民营是一种灵活的体制。这里面,自主生产自主经营,是主要特征。我希望在座的民营企业家们,一定要从市场经济的规律出发,享受政府的服务,而不要听任于政府的行政干预。”
底下一片掌声,这些企业家们很少能听到一个市委副书记,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这些年,虽说一再强调政府不干预企业行为,但是,在宏观引导上,政府行为还是高于企业行为。有些企业,就因为领导的喜大求功,盲目发展,结果丧失了自身优势,很快被市场淘汰。齐鸣书记对湖东的发展一直有些想法,原因就是湖东企业多,却没有顶天立地的大企业。朱潇凌则不这么认为,他的观点很简单:首先我要企业存在,然后我要它赚钱,最后我才要它发展。
程一路是倾向于朱潇凌的观点的,可是作为市委副书记,齐鸣同志是站在全局的高度看问题的,副书记理应支持他。何况这也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副职服从正职就是原则。
但是今天,面对湖东这么多企业家,程一路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中午吃饭时,朱潇凌以茶代酒,敬程一路副书记,说:“一路书记今天算是给我朱潇凌正了名啊!在南州,朱潇凌是个另类。可是细一想,我不就是太稳了嘛?稳有什么不好?”
“当然没什么不好。但是,稳中求进,也是必须的啊!”程一路也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