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出门前,给自己脸上敷了点薄粉。其实红拂的脸够白了,一张失了血色的脸,能不白吗?这样一敷吧,多少有了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但红拂顾不得这些了。
有笔账非了不可,而且非得红拂出门才能了的,红拂就不管不顾出了门。
说到这儿,有句话必须交代一下,红拂刚刚剖腹产,在月子里,第十五天。
小城是有很多忌讳的,月子里的女人不能进别人家门,红拂就约了男人在大街上见面。男人是吃软饭的,不过是软中带着硬,男人是个混混,靠一个唱歌的女人供着他。唱歌的女人,你一定觉得应该属于风姿绰约的女人吧,得,犯逻辑性错误了吧!那女人连好看都算不上,偏偏,嗓子亮,这样说吧,她一张口,古人说的大珠小珠落玉盘是个啥意境你就领略到了,不折不扣一播音西施。女人唱歌前在一家工厂搞播音,播着播着被播下了岗,还给丈夫给播出了家门。
唱歌女人就把日子播得颠倒起来,用自己唱歌挣的钱供着那个混混。
这样的女人,内心自然是悲苦的。
混混不可能有耐心听她的倾诉,于是她找到了童年一起长大的玩伴,那就是红拂的男人李靖。
这李靖,却不是古代那个让侠女红拂为之月下私奔的李靖,见不得事儿,唱歌女人一珠串莺啭,就忘了月子里的红拂,三天两头在电话中安慰女人。
他忘了,自己的红拂在月子里,而月子里的女人是容易得产后抑郁症的!
红拂的确得了抑郁症,不是为自己,是为那个稀泥扶不上墙的李靖。
本来红拂是不知道这事的!是男人接手机时支支吾吾的神态和躲躲闪闪的目光引起了红拂的注意,男人在家一向是以君王自居的,就是这个君王这一次在面对襁褓中的孩子时竟然额上有了隐隐的汗滴,跟着男人关了手机,天不亮出门,天黑了才回家,做贼似的小心。
红拂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她从做着噩梦的男人手机里调出一则短信,限你三天内给老子一个交代!
红拂在第十四天拔通了那个混混的号码,红拂说,我是李靖的女人,我想和你谈谈。
混混说,这是男人们的事!
红拂说,这也是女人们的事!
混混没话了,说好吧,明天!
红拂就把地点定在了街面上,红拂出门时,亲了亲摇篮里的孩子,然后给婆婆打了个电话,让她赶过来照料一下孩子,说得出门去了一笔账。
红拂知道男人肯定躲在婆婆家,红拂还知道男人一定会阻拦她,红拂出门就关了电话。
混混见到红拂时,斜着眼,说,大姐你还真来了啊?
红拂笑,说,大姐说了今天请兄弟吃饭的,当然得来!
混混点上一根烟,吃饭?我想吃人!你知道吗?完了凶神恶煞把红拂塞进路边一辆出租车。
车拐了几拐,轻车熟路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口,看得出来混混跟这家老板很熟。
红拂下了车,进去,不看混混,冲老板娘说,来二瓶二锅头!
酒上来,红拂要了两个大玻璃杯,倒满,刚好两杯。红拂端起一杯,说,兄弟,这杯酒是代我男人喝的,算是赔罪!
完了一饮而尽!
混混怔了一下,伸手刚要去端另一杯酒,红拂拦住了,你自己倒吧,这杯也是我的!
混混疑疑惑惑倒上一杯,红拂站起来,说,这杯我敬兄弟!
混混喝了,坐下,拿眼阴沉地看着红拂。
红拂面不改色,冲混混笑,说,兄弟我问你句话,你见过放着鲜桃不啃啃烂杏的人么?
混混摇头,小城有句古话,叫宁吃鲜桃一口,不啃烂杏一筐。
红拂说这就对了,我跟她比,谁是鲜桃谁是烂杏,相信兄弟混世面的,不会走眼吧!
混混这才仔细打量起红拂来,居然是个很精致的女人。
混混不服气,不管怎么说,你男人扰乱了我们生活,就是欠我的!
红拂冷笑,要照你这么说,全世界人民都欠你的!
混混额头上青筋暴起,哧一声撕开衬衣,一条青龙盘踞胸前,混混从腰间拔出匕首插在桌上,说,你说对了,全世界人民都欠我的,但你男人冲在最前面,是不是得给我一个交代?
红拂把匕首拔出来,放在自己腕上,说那我先给你一个交代吧!匕首尖就冲腕上扎了下去。
一直冷眼相看的老板娘及时抢上来,攥住了红拂手中的匕首。
血往上涌,疼痛也往上涌,红拂身上脸上虚汗开始往外淌,那层薄粉被汗水冲开,一张失了色的脸呈现在老板娘面前。
老板娘是过来人,一下子看出了端倪,老板娘就冲混混吼了一句,你混蛋,没见她是做过手术的人啊!
混混的嘴在那一刻被什么撑住似的,收不拢了,半晌,混混走过来扶红拂坐下,低低地说了一句,你这是何苦呢,大姐,为那样懦弱的一个男人!
红拂扶住桌子,摇摇头说,你不明白的,仅仅是我男人,我可以不管的!但他更是孩子的爸爸,我不想孩子心目中有个残缺不全的爸爸!
混混的眼泪就是这时候下来的,混混说,大姐,你不欠我了,走吧!红拂没走,混混又说,全世界都不欠我的了!
三十年了,他才看见妈妈的影子,这心头一笔账是该了断了!老板娘悄声叹息说。
红拂这才知道,三十年前,混混的母亲为丈夫跟别人了账时,离开刚半个月的他再没回来,他脑海中的母亲一直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