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谭正芳寿终正寝,周侗等人将恩师葬在石楼峰下的茅屋旁边。在师父坟前逗留了良久,一行人才慢慢下山去。
智真禅师回五台山,周侗回东京,便邀请智清禅师一起。智清禅师道:“我在云南大理还有一些事情未了,等我去大理办完事之后,再去东京与你相聚。”
周侗见智清这样说,便不再强求。于是三个师兄弟各自骑上马,分别而去。
不说智真和智清,单说周侗带领着四个徒弟,慢慢的向京城赶路。因为没有来时的焦急,所以回去的时候倒也不怎么赶。
一行人在路上慢悠悠的走了几天,这一日来到洛阳城。
洛阳作为北宋京师的四大陪都之一,在当时被称作西京。作为六朝古都,洛阳北据邙山,南望伊阙,洛水横贯其中,东侧虎牢关,西侧函谷关,四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其位置恰为“九州之中”,所以历朝历代均把它看作兵家必争之地。
看看天色已晚,周侗便决定在洛阳城留宿一休,第二天再出发。于是周侗便带着几个徒弟进了洛阳城,找了家上好的客栈,交代店里的伙计好生照看马匹、马车,他们自去吃饭歇息。
一路旅途劳顿,几个孩子累的不轻,吃罢晚饭,周侗命他们早早的烫洗了手脚,上床之后便都呼呼大睡。
三更时分,听着外间房里传来林冲的呼噜声,周侗还尚自睁着眼睛盯着床上方的蚊帐,没有丝毫睡意,躺在他身边的周烈也早已睡熟。
自从师父离世以后,每到夜深人静的夜晚,周侗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许多小时候和师父在一起的温馨画面。这些画面令他的内心感到温暖,但是一想到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了,内心便又会被巨大的悲伤填满。
这时,轻微簌簌声从窗口传来,周侗转头看了一下,原来是窗户上的表纸被捅破了一个洞。一根竹管伸了进来,紧接着一股迷烟从竹管内涌出,扩散在房内的空气中。周侗立刻屏住呼吸,然后拉了一下被子,盖住身边已经熟睡的周烈,耐心的等待贼人的出现。
果然,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周侗就看见一把小巧的尖刀从窗户缝里伸了进来,慢慢的挑落闯栓,然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推窗而入,落地无声无息。
进门之后,这个瘦小的贼人先是环视了一下屋里格局,然后蹑手蹑脚的向床头走来,那里挂着一个包袱。
周侗暗道:原来是个高手。在这漆黑的房间里还能视物,并能第一时间锁定最值钱的东西,凭这些就足以证明这贼是经过多年训练的高手。
像这样的客栈怎么会有贼光顾呢?难道是家黑店?或者是店家与贼有所勾结?现在这世道还算清明,不至于如此吧?一时间千百个想法在周侗的脑海里流转,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容他多想,因为那贼已经将手按在了包袱上。
等的就是这一刻,周侗从床上一跃而起,以手作爪,闪电般的向那贼抓去。没想到那贼的反应速度更快,在周侗的爪到来之前,一把抓过包袱,低头弯腰从周侗的腋下溜了过去,显得比泥鳅还要滑。
周侗手下抓空,不禁一愣,他没想到那贼人如此灵活,竟能躲得过自己出其不意的一击。就在周侗一愣神的功夫,那贼人已经跳出窗户逃走了。
周侗没多想,立刻跟着跳出窗户,追了上去。那包袱里的二百两纹银他倒是不在乎,但包袱里有一本师父弥留之际送给他的《相扑术》,虽然还没有仔细研究过那本书,但是在他看来,只要是师父留给自己的,哪怕是破烂,也是至宝。
那贼人的轻功了得,一路飞檐走壁,身轻如燕,速度极快。周侗施展了全力,也才刚刚跟得上。俩人一前一后,也不知道奔出了多远。眼看前边就要到南城门了,那贼人却闪身钻入一片柳树林不见了。
周侗追进柳树林之后,看见一群乞丐正围坐在火堆旁,烤东西吃。周侗在远处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帮乞丐,发现他们虽然衣着褴褛,但是每个人的衣服却都很干净,并且那破衣服上还挂着几个袋子,有的人挂的多,有的人挂的少。他料想:这定时丐帮再次聚会呢。且上前打个问询。
周侗整了整衣衫,走上前施礼,礼貌地问道:“各位长老在上,晚辈在此有礼了。敢问各位长老,刚才可曾看见一个瘦小的黑衣人从此经过?”
几位丐帮长老头也不抬的在那继续烤肉,内中有一位身上没有布袋的年轻乞丐走到周侗面前,伸手挠了挠大腿内侧,然后又将手伸到周侗面前。周侗明白,这是乞讨的意思。于是他赶紧翻了翻身上,还有二两碎银子,掏出来全都给了这个乞丐,嘴里还说:“今晚出来的匆忙,未曾多带,还望小哥不要嫌少。”
“有钱赏钱,无钱赏饭,大爷阔绰,赏银二两。”这个年轻的乞丐一边高声的唱着,一边走回人群。
这时离篝火最近的一位九袋长老,捋了一把胡须,抬头看着周侗道:“客人若不嫌弃就过来坐吧。”
周侗此时一心想要寻回师父留下的书,正想要推辞,但转念又想:或许这几个丐帮中人看见那个贼人了,知道他的去向也说不定。于是他耐着性子,来到篝火旁边坐下。那个九袋长老递过来一支烤得焦香的乳鸽,周侗也不客气,抓过来就吃。还真别说,这丐帮的烧烤手艺可称得上是一绝,这只乳鸽烤的外焦里嫩,咬一口满嘴流油,芳香四溢。没一会儿,周侗就将手里的乳鸽吃光了。
那丐帮的九袋长老见周侗气质不俗,便转换了态度问周侗,道:“请教客人高姓大名?”
周侗一抱拳道:“在下陕西周侗。”
“莫不是华山脚下谭正芳老禅师的弟子,京师御拳天字馆的教师周侗?”
“不才正是在下。”周侗听说对方认识师父,赶紧恭敬的回答。
“呵呵,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啊。你师父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值得骄傲啊!”丐帮长老说。
“敢问前辈是?”
“老夫是丐帮京西分舵护法姜成昆,昔日也曾与你师父有数面之缘,不知你师父他现在可好?”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哦——唉!江湖中从此又少了一位武林泰斗啊。”姜成昆说完,不住的叹息。
“姜前辈,不知刚才你众人是否看见一个黑衣人从此经过?”
“嗯,看见了。不过我先要问问你,你追这个黑衣人是为了什么?”
于是周侗便将原因说了一遍,没想道那姜成昆听完之后,面色顿时严肃起来。对着远处喊道:“谭辉小儿快出来!”
然后周侗就看见从远处的人群里走出一个身材的瘦小的贼眉鼠眼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来到姜成昆面前施了一礼,道:“姜前辈在上,受晚辈一拜。”
姜成昆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想你师父一生虽不算光明,但也算磊落,哪像你满嘴谎言!”
“晚辈知错了,请前辈责罚。”
“哈哈,责罚?我可没这个资格,还是让你师父自己来吧。”姜成昆嘲笑地说。
然后姜成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来这个贼人正是“鬼手神偷”叶胜的大徒弟,谭辉。数日之前,谭辉在江湖上得到消息,说是今夜会有一个恶贯满盈武林高手携带一本《华阳剑谱》到洛阳城来,又听说丐帮要在此聚会,于是便找到姜成昆请他帮忙。
见到姜成昆时谭辉说,三个月后就是自己师父叶胜的生辰,自己想把这本《华阳剑谱》盗出来,送给自己的师父做礼物,但怕下手的时候被对方发觉,自己逃跑不成问题,但是就怕被对方抓住,所以到时候还请姜老前辈出手庇护。
姜成昆与叶胜是熟人,没多想也就答应了,但是没成想,竟然被这小子摆了一道。若不是自己沉得住气,问清楚来由,一旦丐帮仗着人多势众将周侗打伤,那以后在江湖上的脸可就丢大了。
听姜成昆说完之后,周侗才明白其中的原由。周侗心想:确实有本《华阳剑谱》,那是师父在华山朝阳峰上观看日出,有感而发,自创的一套剑法,但是那剑谱已经给了智清师兄,并不在自己这里。
但是这些只能自己想想,不能说出来。于是周侗便对姜成昆道:“想必是这位谭兄弟弄错了,我这包袱里并没有什么剑谱,而是家师留下一本强身健体的《相扑术》。”说完便从谭辉手里拿过包袱,从里边掏出一本书来。众人上前一看,果然是一本《相扑术》。
此时谭辉已经面红耳赤,羞赧的无地自容。当下便对着周侗跪下道:“周大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误听了他人谗言,冒犯了您,求您大人大量,绕过小人这次吧。”
周侗还未说话,姜成昆倒先开口了,说道:“这小子一向品行不端,一点也没有他师父的风范。今天折在周老弟手里,也是他活该,周老弟就代他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他才好。”
周侗心里不禁苦笑:您老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教训?这不明显在告诉我,您老跟他师父关系匪浅,让我卖给您一个面子吗?
周侗心想:对方人多势众,索性就卖给他一个面子。于是说道:“呵呵,我的书还在,况且周某也没有什么损失,再说这位谭兄弟还年轻,难免被小人的谗言蒙骗,教训就算了,以后还希望谭兄弟多增加江湖经验才是。”
姜成昆听到周侗这样说,内心非常高兴。这姜成昆与“鬼手神偷”叶胜十分的相熟,他曾恳求叶胜给他盗取西夏大将李元真的乌蚕软甲,但是叶胜以十分危险为由给拒绝了。从此姜成昆便以各种方法示好叶胜,但是叶胜却软硬不吃,最后更是烦不胜烦,直接逃到了辽国境内。所以这一次,对叶胜的徒弟给予帮助,也是姜成昆的示好的方法之一。
“呵呵,谭辉小子,还不快谢谢周大侠!”
当下谭辉又对着周侗施礼道歉。周侗倒很实在,直接问谭辉要了迷烟的解药,客栈里几个孩子还在那里昏迷着呢,自己得拿药回去把他们救醒。
解药到手,周侗就要告辞离去。
这时,从远处跑过来一个浑身冒血的丐帮弟子扑倒在地上,背上还插着两支箭。丐帮中人急忙将那受伤的弟子搀扶到篝火旁边,那人说了句:“城外……番……番人……杀来了……”说完便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