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那李四更是一张脸吓得煞白,大呼:“大人,我没有啊!案发当日我都没见过金大爷,这分明是那范二娘做下的好事!”
“哼,”林钰重重哼一声,“贼子还想狡辩!我来问你:既是当日未见过那金顺,你和贾全去他家寻人,如何你打门便是只喊那二娘子?分明是你已将金顺杀害,知道房里只有那二娘子一人。‘敲门只呼二娘子,已知房内无丈夫’”
“敲门只呼二娘子,已知房内无丈夫”便是昨日林玚提醒父亲的话。
知府这句话一落音,胡端豁然开朗,暗自懊恼自己太过粗心。门外围观的百姓们也仿佛明白过来,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知府大人言之有理呀。”
“就是嘛,那李四如果真的没见到人,去他家里寻人,就应该喊‘金大爷,金大爷’的嘛,咋个只喊他老婆呢?”
林钰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惊堂木,衙役们便呼“肃——静——”
李四此刻已是面如土色,一股冷气从后脊梁往上直冒,但是须臾他便镇定下来,大呼冤枉:“冤枉啊,青天大老爷,那金大爷分明是被毒死的,小人又如何下手啊?”
林钰连连冷笑:“好个奸猾的贼子!那金顺是被击打致死,毒物是死后被强灌进去的。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人,速去李四家搜查!”
李四虽强作镇定,心里早已一片拔凉。
盏茶功夫,几个衙役捧着一个绸布包进来,呈递给林钰。
范翠莲失声说:“这正是我家物件,那上边的图案是民妇所绣。”
林钰往堂下一扔,黄澄澄的金子滚将出来,贾全也趋前辨认,大声说:“大人,这几锭金子是小人所兑换,为怕与金大哥的混淆,专门作了记号。”
李四面如死灰,早已瘫作一团烂泥。
林钰让衙役将李四痛打了三十大棍,命他一五一十招来。
原来那日金顺到得早,久候贾全不至,与船家李四闲聊。言谈间流露出因娘子一月后即将生产,何况临近过年,自己便与贾全合伙做一笔大生意,进点绸缎回来去益州城贩卖,过年好卖个大价钱。
李四烂赌成性,正愁年关难过,听得说金顺随身携带金子,且喜夜深人静,周围无一人走动,便起了那不轨之心,用船桨将金顺拍打致死,正待推入水中,听得脚步声,急忙将尸体暂且掩埋在岸边竹林。
来者便是贾全,李四便装模作样地同他一起去寻金顺,金家厨房在外边,李四偶然发现一包毒鼠药,计上心来,便拿走半包。待贾全去报官之时,李四将那半包毒药灌入尸体口中,再将尸体推入楠溪江,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李四后来听得说知县认定范翠莲是凶手,心下大定,打算待范翠莲死后,风声平定后再动用那包金子,不想遇上这林知府,竟将案子翻了过来。
范翠莲放声痛哭,众百姓也听得唏嘘不已。
林钰一拍惊堂木,宣判说:“李四见财起意,残害无辜,论罪当诛,如今罪证确凿,即判斩立决,家财变卖了赔与苦主。。。。。。”
胡端轻咳一声,悄声说:“禀大人,那李四嗜赌成性,家里值钱的东西均已被他输光,连老婆也跟别人跑了,如今只剩下一间破草房。”
林钰沉吟一下,便问说,“贾全,此事你亦有责任,若非你迟到,那金顺也不至于横死,如今抛下他家孤儿寡母,度日艰难。你可愿拿出些许银两,周济那范翠莲母子?”
贾全虽爱财,并非大度之人,但知府如此说,焉敢不从;何况于此事上,他确也暗自愧悔,索性说:“大人吩咐,小人岂敢不从?”忍不住叹口气,“金大哥平日里为人豪爽仗义,死的造孽。唉,都怪我那婆娘,那日舍不得我要出门多日,痴缠了小人大半夜,才害得我爬不起来。。。。。。”
百姓们都哄笑起来。
胡端狠狠地瞪了贾全一眼,厉声说:“公堂之上,休得污言秽语!”
那范文鸿一早便来听堂,此刻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奋力挤出人群,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大人明察秋毫,爱民如子,学生的姐姐沉冤得雪。学生永世不忘大人的大恩大德!”
那范翠莲也悲鸣不已,连连磕头。
林钰叫人将姐弟俩扶起,柔声说:“你们姐弟受苦了!回去好生过日子吧,范翠莲的孩子呢?”
范文鸿说因为范翠莲受刑,孩子早产,自己也因为要上益州府告状,便将孩子托付给族里一位丧偶的表姑暂时抚养,范翠莲听得心疼不已,催着赶紧去接孩子。
退堂后,林钰当日便要赶回益州,胡端如何肯依,好歹要在当地酒楼治席,林钰决计不肯接受胡端宴请,胡端便叫内人治了一桌酒菜,请知府大人千万勿再嫌弃。
林钰虽清正廉明,却也不是那不通世务的迂腐之人,知道若再推辞,胡端面子须不好看,便应允下来,让随同之人也一并作陪。
晚间林钰刚一落座,胡端便离席双膝落地,掉下泪来:“大人,下官愧悔难言!”
林钰忙亲手搀了起来,叫着胡端的表字:“居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人命关天啊,今后凡有命案,你须得反复推敲,仔细勘察,,不可大意啊。”
胡端懊恼地说:“都怪下官过于自负,先入为主地认定那范翠莲是凶手,再加上下官一用刑,她便也招了,我自以为若是没做过,如何也不肯招的。”
林钰摇摇头,:“不然,居直今后须以证据定案,须知捶楚之下,何罪不得?何况那范翠莲身怀六甲,如何经得住刑讯?”
那胡居直羞得满面通红地说:“下官谨遵大人教诲。”
两人直谈到半夜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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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昨夜辗转反侧,不曾好睡,蓉儿你猜是为何?”林钰讲到此处,笑着问林玚。
林玚想了想,调皮地说,“爹爹自然是暗自得意多亏自己出手,救了那范二娘子一命,等同救了那范家全家。”
“你这孩子,越大越淘气。”大太太在边上也听得惊心动魄,这会总算松了一口气,听得女儿促狭,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
“哈哈哈哈,”林钰大笑起来,“我是既高兴我有个这么冰雪聪明的女儿,又暗自惋惜你不是个男儿身啊。”
“女儿又如何?”林玚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女子未必不如男,先帝不也是女子?”
“这孩子,”大太太急的捂住林玚的嘴,“这如何比得?”
林玚说者无心,便改口说:“咱们大兴朝女子一样可以入学做官,就是那则天朝不也有个谢瑶环做了女御史吗?”
林钰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自悲戚:那谢瑶环可没有什么好结局,女儿小小年纪便这般聪慧,难道真应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大太太见林钰突然变了脸色,神思痴呆,以为丈夫累着了,便让林玚赶紧回房歇着去了。
第二天在学堂里,林玚按捺不住兴奋,午休时便将父亲去翠屏办案的经过讲述给几个同窗听,只不说是自己先想到的破绽,一概说是父亲发现的端倪。
反应各不相同:
凌云林玿林珺听到那范翠莲姐弟的遭遇,忍不住洒一鞠同情之泪;林珵林玘林琇听得拍手称快;林珆根本不屑和林玚呆在一处。
凌霄心情很复杂,既为伯父感到高兴,又回想起那天黄泰的反应,和林玚交换那种心有灵犀的眼色,心里酸溜溜的。
黄泰忍不住轻轻击在课桌上:“林大人真是国之肱骨,社稷之重臣啊!”
林玚奇怪地瞟了黄泰一眼,暗自腹诽:哥们,你别搞得跟老板似的好不?
黄泰兴奋了半日,又有点垂头丧气了:“四。。。。。。四姑娘,我过年便要回京城去了,也不知道以后何日能再见,据说益州过年很热闹的,还要耍牛灯狮子灯什么的,可惜不得看了。”
林玚也有点恻恻,心想这黄泰虽身份神秘,但是跟自己倒是很合得来,倒也真的有点舍不得这个玩伴。
凌霄心里很舒畅,面子上却假作不舍地说:“黄贤弟,可惜了,我和妹妹过年却是要留在这边了,不然咱们还能在京城碰上呢,一起切磋诗文多好。”
黄泰却是不知道世子他们要留在益州过年,只淡淡地说:“日后自然有机会相见的。”
凌云叹口气说:“京城那么大,哪能那么容易就碰上了?”
黄泰微微一笑说,“你们兄妹俩以后自然有机会见到我的,便是四姑娘你,也是要回京城的,那时自然能见着。”
黄泰悄无声息地走了,林玚这几日看着空空的那张书桌,心里也有点空落落的,不过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了,学堂也要放学了,林玚开始热切地盼着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