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浅清到达大阪,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东京的冬天并不算太冷,偶尔会飘几场雪,但是在高楼林立的东京雪花其实没有太大的存在感。浅清以前在北海道呆过两年,一到冬天就会没完没了地下雪,将整个城市都覆盖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很美,却只是停留在浅清的记忆里,接手渡边社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北海道,而是常年呆在东京。
管家和浅清很熟稔,随意地聊了几句,便退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毕竟浅清在这里算得上是常客了,所以他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子轩立在庭院里,庭院里有个不算大的人造池塘,养了一些锦鲤鱼,大小不一,大概因为冬天的关系都一副不太灵活的样子,不过产自日本的锦鲤鱼算是一种比较耐寒的鱼种了,尤其大阪的冬天也不算太冷。
他也是个不怕冷的人,大冷天的还闲来无事地坐在池塘边,把手伸到池塘里去逗弄那些锦鲤鱼,原本都有些懒懒地不想动的鱼被他攻击了,立刻惊慌地四处逃窜起来,直接逃到了另一边去,虎视眈眈地望着子轩,一副防备的样子,惹得他轻笑起来。
原来,不知是人,连小小的锦鲤也都有危机意识啊。
昨天,高桥和也请他去赴宴,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地独自一个人去赴了一场鸿门宴,他其实有点好奇,他这么低调地出现在日本,他居然都能收到消息,果然是个不可小看的人物。看来,铃木夫人所说的渡边社的麻烦,大抵是出自这个家伙了。
说起来,他和高桥也算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了,毕竟当年他们是一起训练的,他在当时的学员中也算是个佼佼者了,如果没有子轩的话,他也许也能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但是人们往往只能记住第一名,即使第二名同样出色,光芒却会被第一名所掩盖,任何时候都是这样,绝无例外。
所以,高桥昨天对他的客气谦和,更让他相信这个高桥,是个麻烦的人物。
一个能力卓越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还同时拥有冷静自制的头脑和谦和隐忍的态度,一如,邱子轩。
可以说,高桥提出的条件非常惊人,让人无法拒绝,也让子轩非常意外。子轩并不清楚渡边社的日趋白热化的争夺,晚上流锦给他传送过来的消息更让他诧异,从实力上来看高桥和浅清不相上下,那么为什么他还要用这么诱人的条件来邀请他的加入?
明明,子轩的加入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作用,高桥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最奇怪的是,高桥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那么他的信心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子轩若有所思地和锦鲤鱼对望着,仿佛在比赛,看谁先受不了先投降。
浅清经过庭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境,不由得微怔,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子轩的身上,他一身浅色的衬衫看起来相当单薄,黑色的头发下是一张精致得几近完美的脸,微微翘起的嘴角让人浮想联翩,很想与他分享那些让他露出微笑的画面。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即使这一年来浅清不断地找子轩的麻烦,他也始终藏在幕后,不曾现身,他要等待子轩主动来找他。而这一天,竟然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而他记忆里那个沉静冷漠的少年也变成了如今这个成熟的男人了。
“子轩哥。”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的称呼,浅清一张口便后悔了,那是很多年前的称呼了,逸叔说他是前辈,应该用敬语,日本人总是特别地注重辈分上的原则,即使当时他非常不喜欢子轩也只能这样叫他,却没想到那么多年后的今天,他居然依然会习惯地这样唤他。
听到这样的叫唤,子轩只是一愣,便恢复了自然。自从离开日本,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叫他了,这样带着一丝愤愤,却又包含着软绵绵少年气息的称呼。只是没想到,浅清竟然还记得,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
“进去屋里吧,你不是怕冷么?”平淡的口吻,子轩走过来,仿佛一点都没有因为穿着单薄的衣服还被冻到的样子。
恍惚间,浅清突然想起了那年冬天,他们被送去北海道训练的事。
那是一次模拟的野外求生训练,浅清的畏寒可能就是那一年留下的,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他们艰难地行走在厚厚的雪地上,只要熬过三天,并且找到任务要求的三样东西,就算过关。但是到第二天,浅清就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意识不清,他和子轩是在一个小组里,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三样东西,其他人考虑将浅清独自留下来,等他们找到任务品之后再回来接他,也有人考虑直接向教练组发出讯号,让浅清退出这场测试。浅清虽然烧得迷糊,但是大脑却是清醒的,他只是浑身无力说不出话,但是他还是努力地撑起身体想要跟着大家一起前进,因为一旦退出测试,那么便意味着他失去了继续训练下去的机会。简单来说,这是一场淘汰赛,选出最棒的精英,进行单兵训练。
只有子轩一个人,抿唇在旁站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末了,他将浅清包裹丢给了同行的朋友,然后自己背起了浅清,沉默地往前行走。见他这样,其他组员便也不再说话,毕竟组长都这样做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私下里都在担心,这么长的路就算是没有负重都很难坚持到底,更何况子轩如今背着的是一个七十五公斤的男人。
他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是第一组找到任务品并且到达终点的,一个人都没有落下,得到了教练组的赞赏。但是回到房间之后,子轩便病倒了,医生说他已经病了两天了,竟然拖着这样的身体完成了任务,简直让人不敢置信。当然医生不知道的是,子轩不止完成了任务,在他生病的那两天他背着同样发烧的浅清走了两天。
那以后的事情其实已经很模糊了,但是浅清永远记得子轩将自己背起来的那个瞬间,他突然很想哭,这个一直被他视为竞争对手的男人,到底拥有怎样强大的内心,浅清在迷糊中听到他轻声说的那句‘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然后第一次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咸咸的,涩涩的。
“在想什么?站在风口,不冷么?”子轩已经走到房间门口,见浅清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看着站在原地出神的浅清。
赶紧回神,浅清立刻抬脚跟上,匆匆地进了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像冰一样冷了,微微发红,还有些急不可见的哆嗦。
“捂捂手吧。”子轩递过去一个温热的暖手袋,不是太烫,捂手正好。
默不作声地接过暖手袋,浅清只觉得手心传来的温暖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他注视着手里的东西,发起呆来。
立在一旁的零,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对面的邱子轩,原来,他就是夜修罗,那个曾经救过他一命的人,那个告诉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男人,和他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的家伙。最让他惊讶的是他和浅清的相处关系,就像一个兄长照顾自己的弟弟,自然、随意、体贴、不做作,这样的男人,好像真的没有办法真的讨厌起来。
似乎,有一点了解浅清的感觉了。
零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换做是他,年少的时候被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全面压制,恐怕也会心生出不甘吧。而最让人怨恨的是,这个男人在面对自己的嫉妒和厌恶时,竟然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仿佛他只是一个闹变扭的孩子,任由他闹腾,而他,并不在意。
被忽视的怨恨,渐渐转变成了仇视,也成了他努力变强的动力,只是为了让对方正视自己,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要的只是一个公平平等的机会,证明他并不比他差,证明自己也可以像他一样出色。但是对方,却匆匆离开,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留给他,所以浅清才会,这么愤愤不平地不断找子轩麻烦,想要得到他的重视。就像一个,被父母忽视的孩子,不停地折腾出声响引起他们的注意。
“怎么,大费周章地把我找来日本,没有话要说么?”子轩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他其实对茶道没什么兴趣,他更喜欢简洁的东西,不过因为在日本呆了几年,所以对茶道也算小有研究。
见浅清不说话,子轩也不看他,搅拌着手里的咖啡,状似随意地侃侃而谈,“利用凯以安和凯伦集团向我开战,三番四次地假装巧遇碰到洛晴,埃塞罗的时候,也是你利用尹修控制两个公主,连累洛晴受伤;姬氏的事也跟你脱不了关系,在幕后给青蝶组帮助让他们闹出那么大的麻烦。浅清,你在面对高桥的时候,居然还有空折腾出那么多事,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当然,子轩列举的不过是过去一年里一些比较麻烦的事而已,还不包括他时不时地给他制造出的那一些小麻烦。邱子轩,不是个怕麻烦的人,相反地,他喜欢平淡的生活里多几分这样的挑战和刺激,但是前提是,不能伤害到他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