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孝苦苦摇头,已是声泪俱下:“怎么可能?”
······
回宫的路途比来时更加沉寂,房宜安在队伍的前头为闻孝保驾护航,房宜主坐在马车里陪着闻孝。
“繁婴,你也别太伤心啦,人各有命,命数到了,自会离去。”
“我只是不明白···,满愿,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他,我还想告诉他我以后一定更加勤勉,研习佛经,不会再偷懒···,他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满愿,师父昨天还在佛堂给我们讲姑姑的故事,怎么今天突然······”
房宜主拍着她的肩膀,眼睛透过马车上的窗纱,外面一片绿野茫茫,充斥着希望的气息,她听见自己毫无意识的回答:“怕是这世间再无值得他牵挂的了······”
马车进入太淼城,房宜主与闻孝便分道而行。
闻孝换乘轿辇一路进入皇城,天色尚早,辜念辛建议她应该先去向帝后请安,闻孝道一声好,轿辇便调转方向,前往皇后殿。前往皇后殿的路上恰巧经过鹿丹公主居住的咸阳殿,闻孝在疲惫的坐在轿子里,远远便听见有小丫头的哭声透过半掩的轿帘隐隐传来。
“是谁在哭?”
辜念辛回道:“是咸阳殿的侍女。”
闻孝命宫人停轿,辜念辛扶着他走了出来,正兀自抽泣的小侍女见来人是闻孝,立马伏地请安。闻孝刚送走皈依,心绪甚是脆弱,更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哭。她瞧着面前这梨花带雨的小模样顿生怜心,便问道:“你犯了什么错?大白天的跪在殿门口哭泣。”
小侍女闻言,只将头埋得更低,肩膀却愈发抽搐。
闻孝与鹿丹虽说同为皇室姊妹,但向来不亲昵,咸阳殿的事她也不想过多插手,见小侍女只一味的哭,她也没了耐心,便吩咐辜念辛:“起轿吧。”
谁知小侍女一把抓住闻孝的衣角,口气里满满的惊惧:“公主公主,满皇城都知道您是菩萨心肠,您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您不救我没人会救我的···”
闻孝皱眉:“刚刚问你缘由你不说,现在又高喊救命。···说吧···”
原来,这小侍女是照顾鹿丹的宠物的,前一阵,鹿丹的那只小狗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一直靡靡不振。鹿丹养了它很长时间,与它感情极深,见狗这么痛苦,她心中很不好受,脾气也愈发差劲。结果今日天还没亮,小狗就蹬腿死了,那时看着小狗的正是这个小侍女,鹿丹满心憋闷无处发泄,只能将她当做出气筒,狠狠的扇了她两个耳光,又勒令她跪在殿门口。鹿丹脾气在宫里以骄纵出名,心思手段也狠厉。各宫主子也不想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得罪了鹿丹,所以从天亮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悲悯一下这个小侍女。小侍女说得对,除了闻孝,真的没有人能帮她。
闻孝听完,问道:“你主子呢?”
“回公主,主子在殿内。”
“你起来吧,旁人问起就说是我让你起来的,鹿丹这点面子还是要给我的。”
闻孝说完就转身上了轿辇。
“公主···”小侍女仍是一脸惶惶。
闻孝却没再停下。
快到皇后殿时,辜念辛开口:“公主,你就这样让那侍女起来,只怕会引起鹿丹公主的不满,那侍女往后在咸阳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闻孝的身子随着轿辇摇摇晃晃,只听一声皇后殿到,闻孝睁开眼,搭上辜念辛的手踏进店门。
“这事你看着办吧。”
“是。”
上官皇后见闻孝安然归来,喜不自禁,连说今晚让闻孝在皇后殿用膳,闻孝自然满口答应。不多时,宪贞皇帝就赶来皇后殿。
闻孝向他请了安,三人又坐着说了些家常,说话的功夫,御膳房已经准备好了餐食。
饭桌上,闻孝忽的想起皈依的事情,便霍然起身,跪在皇帝面前。
宪贞帝问道:“繁婴,这是为何?”
闻孝将皈依圆寂的事情说了出来,宪贞帝听完,面色变得煞白,手一抖,银筷玎珰的咋在桌子上。上官皇后也大感意外,立马将闻孝搀扶起来,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女儿启程回宫的当天。“
宪贞帝沉声道:“皈依圆寂前对你说过什么?”
闻孝一听,立马想到御疆长公主的事情,但她心里有自己的考虑,沉吟片刻,她坚决的摇摇头:“没有,就像以往讲了佛经,说些禅语,便没了。师父走了,那以后女儿还去不去盛和寺?”
“既然师父已经圆寂了,你也不用再去了。”
“是,女儿知道了。”
这顿饭终究没能吃的踏实,宪贞帝在听了皈依圆寂的事情后,一直恍惚,连上官皇后都看得出他心魂不宁,好几次她唤皇上,宪贞帝都过好久才反应过来,直到后来,宪贞帝干脆先退席离去,临出门时看看让门坎绊倒。看着他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上官猛吸了一口凉气。闻孝也甚是担心,便问:“母后,父皇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他跟师父的感情很深吗?”
上官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凉液,无意识道:“最后的联系了,能不深吗?”
闻孝没听懂。
这厢闻孝纠结着种种不得舒心,那厢房宜主却被一个大惊喜砸的差点昏了头,都有点惊吓了。
房宜主听了房易安的吩咐,回房让疆儿给自己好好的梳洗了一遍,沐浴之后,果然神清气爽了不少。
一家人在正厅等着她用膳,她不敢怠慢,加紧脚步,还未进厅便听见满屋欢声笑语,想来今天家人的心情都很好,是有什么喜事?她纳闷的回头看了眼疆儿,疆儿这丫头也一直抿着嘴偷笑。
果然是,有好事···
“傻丫头,愣在那干什么?快进来啊。”房易安满面春风,露出洁白的牙,笑得很开心,他招呼着傻站在门口的房宜主,语气里多了分宠溺。
“啊,好。”房宜主进了门,还是有些局促,这局促倒不是因为好久没回家的缘故,而是···那侧着身子打量自己的男子,眼神充满戏谑,嘴角也高高的上扬着。好熟悉,又好陌生的感觉。
房易安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拍着那男子的肩膀道:“大哥,我没猜错吧,满愿这丫头最忘恩负义,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认识了。”
房易安一席话,又引得满堂善意的大笑,房夫人挖了他一眼,掩袖嗔道:“别逗你妹妹了。”
他是,房易昭?
房宜主瞪大眼睛,重新打量起那人,房易昭也挫败的摇摇头,站起身走到房宜主面前,他肤色是士兵专属的黝黑,身穿着灰蓝色的衣袍,浑身上下连点多余的配饰都没有,好一个两袖清风。
房易昭站在她面前,足足比她高出两个头,她不得不仰起脖子才看得到他的五官,离得这般近,才发现,他跟房易安还真是有相似的地方,比如眉眼间的神色,只不过他的眼神里多了种坚毅与隐藏的···温柔。
“小丫头,认出我来了吗?”
房宜主收回心神,无意识地点头:“好像不太一样。”
房易昭挑挑眉,回头望了全家一眼,好脾气的问道:“哪不一样?”
“跟我梦里的不一样。”
房易昭哈哈大笑:“满愿你还梦见过我啊?”
房易安不乐意了,立马凑近两人,狭醋道:“我整天陪在你身边,你怎不梦见我,反倒梦见离你十万八千里的大哥呢?”
房宜主哼了他一声:“谁让你整天没事在我眼前晃悠?物以稀为贵知道吗?”
“欸说你忘恩负义吧···”
房止显假咳了一声:“行了,别斗嘴了,都落座用膳吧。”
房宜主听话的走近饭桌,直到落座之后,才发现着桌上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刚才一直沉浸在见大哥的惊喜之中,还真没注意到她。这女子安安稳稳的坐在房易昭旁边,像一面平静的湖水,见房宜主眼神望向她,她也报以善意的眼神。
房宜主拉拉房夫人的衣角,轻声问道:“娘,她是谁?”
房夫人明显被她的问题噎到了,张了张口:“这姑娘···呃···”如何介绍,房夫人犯难了?这女子是房易昭带回来的,房易昭只模棱两可地说这女子叫小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父母双亡,其余的便没了。可是,这人都带进府里来了,其用意还用明说吗?
房易昭为房夫人解围,接道:“满愿,她叫小慈,与你年纪相仿,以后她便住在府里了。”
房宜主强忍着咽下欲脱口的震惊,合着这是自己的小嫂子?那闻孝怎么办?想必她还不知道这事···
“你真的是我大哥?“房宜主尚不死心,一直探究的看着他,反复发问。
房易昭似是有点无奈,呵笑一声:“如假包换。“
“大哥。”房宜主开口,再次吸引全桌的注意力,她接着道:“我想坐小慈姑娘身边。”
房易昭还未回答,房夫人便制止道:“折腾什么?你不一直喜欢坐在爹娘的身边吗?”
房宜主皱皱鼻子,房易昭笑笑:“满愿喜欢跟小慈亲近是好事,满愿,你过来吧。”说着,安抚般的拍拍小慈的双手,起身离座。
房宜主小碎步跑了过来,刚一坐下便喋喋不休起来:“小慈姑娘,你家是哪的呀?你跟我大哥是怎么认识的?你···”
房易安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面前:“快吃饭,怎么这么多话?”
小慈只是静静的听着,笑得愈发纯净。房宜主觉得脚被轻轻的踩了一下,两下,接着第三下,她侧过头怒视房易安,谁知身边的人一派问心无愧的认真加菜。
她看见小慈求助似得看了房易昭一眼,接着便听房易昭道:“满愿,小慈不会说话。”
“啊?”房宜主顿生愧意,她忙不迭的向小慈道歉,小慈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嘴角弯得更深了些,微微苦涩。
房夫人开口缓解尴尬:“满愿,别顾着自己吃,照顾一下客人。”
房宜主连声答应,从瑞伯手里接过茶壶给她满茶,小慈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所有人重新落座后,房易安还忘不了偷揶房宜主:“让你少说话···”
房宜主丢给他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