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大师便是宪贞皇帝指定给闻孝讲禅的盛和寺和尚,说也奇怪,盛和寺资历比皈依高的一抓一大把,但宪贞皇帝偏偏相中了他,闻孝心有疑虑,也不敢当面跟宪贞皇帝说。
不过,这皈依大师虽然对于佛法不甚精通,但对人很有耐心,闻孝自小听他讲禅,小时候闻孝很调皮,总趁他打定入坐的时候拿剪子剪他的胡子,皈依知晓是闻孝干的后,也不发怒,只无奈落寞的笑笑,怕是碍于她是公主的面子,隐忍了下来。
闻孝愈发顽劣,有次看见皈依右额角靠近眼的部位有一道很细小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应该是有一定的年月了。
闻孝觉得那道疤难看便差辜念辛找来笔墨,对皈依大师道:“本公主要把你这道疤给画去。”
皈依疑道:“为何?”
“太难看了!这疤痕太难看了!”
“公主这样觉得吗?”皈依面无表情的问道。
闻孝点头。
第一次,皈依对闻孝冷了脸。
“公主性子顽劣,贫僧资历浅薄,怕是教授不了公主精深的佛法,还望公主禀明皇上,请皇上为公主另择名师教导。阿弥陀佛。”
闻孝贵为公主,宪贞皇帝的掌上明珠,自然受不了这冷脸,心想,好啊!反正是你提出来的,是你不想教,本公主才不想在这叫不拉屎的地方听你胡言乱语呢!
闻孝当即回宫,将自己的委屈说给宪贞皇帝听,末了还说了句,女儿再也不要听那和尚的讲禅了!本来讲的就不好还乱发脾气!
闻孝本以为这次会像往常那般,宪贞皇帝哄哄她,给她换个讲师,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宪贞皇帝听了闻孝的抱怨,脸色沉了沉,痛斥闻孝不懂得尊师重道,勒令她立马返程,去给皈依大师道歉。
闻孝被宪贞皇帝的训责吓懵了,立马跪地称是,连夜返程,赶往盛和寺。
自此,闻孝知道,这个皈依大师不知背后有什么人撑腰,反正不好惹,不好惹就不招惹他呗,闻孝这样安慰自己。
待闻孝再次赶到盛和寺时,皈依就一个人在山门前,好像料到她会回来似的,那时夕阳正红,像血染般艳艳,凄美,决绝。
闻孝站在山门下,仰着头看皈依,距离太远,她跟本看不清皈依的表情,但那时的闻孝突然很怕,好像那样孤寂站在山门口的皈依下一秒就会化羽消失。
“师父,我错了。”闻孝低声开口,泪几乎要溢出眼眶。
皈依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别的东西,良久,闻孝听皈依略带沙哑道:“这样美的夕阳,真是难得······”
闻孝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此时的夕阳血红更甚。
“师父···”闻孝刚想开口,却瞥见皈依眼角噙着一颗泪,欲落未落,闻孝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出家人不是心如止水,无悲无喜吗?再一眨眼,噙在他眼角的那颗泪果然不见了。
······
夜已深,窗影斑驳。
“然后呢?“房宜主追问道。
闻孝打了个呵欠:“然后就没有了,我慢慢长大了,师父也慢慢变老了,现在回想起小时候自己捉弄师父的那些事,真是要丢死人了!还好师父不怎么介意,依旧耐心的跟我讲禅。···哎呀不说了,都这么晚了,快睡吧,明天就能见到皈依大师了。”
闻孝转身睡了过去。
房宜主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浮现皈依大师一身袈裟孤零零地站在夕阳下的画面,狂风卷起他的袈裟,而他的眼角噙着一颗泪······
好像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房宜主便被闻孝摇醒。
“什么时辰了?”房宜主口齿不清地问道。
“早就过寅时了,我们要早起,师父这个时辰都在佛堂等着呢!”闻孝连声催促,房宜主也不好意思赖在床上了。
天色虽未大亮,但视线却已看清楚,闻孝屏退了所有侍奉的人,只带着房宜主前往佛堂,果然老远就见佛堂残烛微亮。
闻孝行至门口,问洒扫的小沙弥:“皈依大师来了多久了?”
“阿弥陀佛,师父昨夜跟人讲了一夜的禅,还没从佛堂出来过。”小沙弥说完,拿着笤帚走远了。
“啊?!”房宜主瞪大眼,什么人哪?讲一晚上都不休息一下的,不累吗?还有听禅的也够有耐力的······
“那我们现在进不进去?”
“进去看看吧,这么喜欢佛理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几个,正好切磋交流一下。”闻孝拉着房宜主上前敲门。
“是闻孝公主?请进吧。”
随着“吱”地一声门响,房宜主终于见到了让闻孝又敬又怕的皈依大师。······还有那个听禅听了一天一夜的年轻人。
“多日不见,公主过得还好?贫僧送公主的那本佛经不知公主研习出几分经理?”皈依大师跟闻孝说起话来倒不见生疏,想是多年情谊已是很深厚了。
房宜主心想,这皈依大师看上去还算慈祥,只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皈依大师身上有种匿藏的肃杀之气,这种感觉在他爹爹身上也感受过。
“师父放心,师父交代给闻孝的功课闻孝哪敢懈怠?”闻孝想起身后的房宜主,便拉她到身前:“师父,这是我的朋友,房夫人的千金,叫房宜主。”
皈依大师有一瞬间恍惚:“是上将军的女儿?”
“阿弥陀佛,大师认识家父?”
皈依大师微微笑着,双手合十弯下腰:“房将军护南苏疆土,保南苏百姓,是整个南苏的恩人,贫僧怎会不知?”
房宜主听了皈依大师如此褒奖自己的父亲,心中自是骄傲,但她还是谦虚道:“为南苏尽一份力是每个南苏子民的责任,爹爹只是在其位谋其事。大师实在不必如此。”
“师父,你身后的这位公子是······”
“哦,这位是古施主,是来听贫僧讲禅的。”
房宜主这才看清皈依大师身后的男子,那男子冲着闻孝和房宜主行礼:“草民见过公主,见过房小姐。”
闻孝忙让他起身:“昨日听师父讲禅的也是古公子?”
“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