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过,白天的喧嚣彻底归于宁静,将军府内万籁俱寂,所有人都进入安眠,一抹黑影匆匆跨过圆月拱门,穿过回廊,行至书房,黑影停下脚步,四下打量,确定无人,“吱”推门而入。
“爹?”房易安对着背对自己而坐的身影试探的叫道。
“来了。”房止显厚重的声音响起。
房易安走近房止显,看着他苍白的样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别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活不长似得···”
“爹!”
“行了,别说废话了。这个时间找你来,你应该猜得到是什么事吧。”房止显拢拢衣袖,背靠在木椅之中。
房易安点头,道:“是爹今天下午在训练场惊马之事?”
“猜对了一半。······惊马之事我已经交给易昭了,不过我也不期盼他能查出什么来。”对方既敢在房止显的马上下毒手,必定也是想了完全的应对之策的,别说找什么幕后真凶,就是找替罪羊抵罪也无非是应了对方的心,房易安也是明白的。
“还有。”房止显接着道:“孟秋时节的皇家狩猎今年在南苏举行,看这样子,我是不能参加了。”房止显指着自己的脚腕,叹道。
四国皇族狩猎,旨在增加四国友谊团结。每三年举行一次,时间定在孟秋与仲秋之间。届时四国皇族皆会出席,是四国九州内一大盛事。因此皇族狩猎的防御军阵势也是异常浩大。以往皇族狩猎但凡在南苏举行,防御军的统领一职都会落在房止显头上,可是,恰巧在这临近狩猎时节,房止显居然摔了马,大夫还明令禁止,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不能剧烈活动。
“那爹的意思是······”
“明日上朝我会像皇上说明惊马缘由,并且推荐易昭和你替代我,作为这次的防御军统领。”
房易安先是惊了一下,又不确定问道:“是,···让我和大哥代替爹?”
“怎么?没信心?”
“不不不···,只是觉得有点突然。”房易安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他是多么想像房易昭那样,像个真男儿在疆场挥洒汗水,为南苏戍守边疆。可是,房止显很早就泼过他冷水,说他血性不如房易昭,稳重也不如房易昭,品行过于优柔寡断,不适合上战场。
所以,房易昭只能自己在校场苦练武艺,可无论再用功,练习再刻苦,终是无用武之处。这次皇族狩猎终于让他等到了和房易昭并肩的机会,他怎能不兴奋?
房止显轻咳一声:“别太激动,只是让你作为辅助,一切还要以你大哥的话为主。”
“孩儿领命!”房易安后退两步,抱拳郑重回道。北秦,药膳局。药膳局内侍小心翼翼的将小火温着的药罐拿到石台上,此时梁安恰巧到了屋内。“药熬好了?”“是。”“放进食盒里。”内侍依言去做,梁安瞥了眼冒着白气的汤药,嘴角不自觉的抿紧。月上柳梢头,重华宫内一片凝重。梁安提着食盒在门口揖道:“殿下,该服药了。”门内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声,随之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进来。”“吱”的一声,殿门依声打开,梁安一路低着头提着食盒快步走向斜倚在床榻上的人影。早就等在榻旁的御医拿起盘子里的银针,又从食盒里端起玉碗,开始细细试测。片刻,只见御医对着床榻上的人轻轻点了下头,得到榻上人的应允,御医端着要药碗递到他面前。“全部都退下吧。“众御医宫婢起身,脚步四起。“梁安留下。”即墨澹端起药碗,懒懒的抬眼打量了下一脸肃穆的梁安,好想故意要让他看清楚似得,药入喉,苦涩,粘稠的褐色液体缓缓滑过喉咙,像刀割般难受。梁安看着脸色苍白的即墨澹,他身着单薄的**,纯洁的白,映衬的他的脸色越发病态,梁安心头掠过微微不忍,但只一刹,脸上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样子。“父皇身体可好些了?”即墨澹丢下碗,随意执起衣袖,在嘴角轻轻擦拭。“回殿下,御医一直在皇上身边贴身照顾,皇上吉人天相,龙体已有好转。皇后娘娘让奴才转告殿下,‘殿下安心养好自己的身体就好,其他繁杂事务皆有娘娘一人承担,殿下不必烦心’”梁安恭敬道。“本宫这身子从小体弱多病,经不起折腾,多亏了母后不辞辛劳,日日叮嘱药膳局为本宫煎药,···不过,也不知道是本宫这身子太无用还是药膳局的御医们学识浅薄,吃了这么多年的药,竟丝毫不见效,呵呵。”即墨澹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喘息也不觉加重,他嘴里笑着,眼里却溢满冷寂。梁安俯下身,本本分分回道:“殿下是北秦的储君,是北秦的国运,殿下必能安康长乐。”“这话也是母后教你说的?”即墨澹前倾身体,盯着梁安头上的礼帽,一字一句问道。梁安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直视即墨澹:“不!这是奴才的肺腑之言。愿我朝千秋万代,我君万岁无疆,殿下安乐无忧。”即墨澹靠在枕头上,好像很疲倦的样子,也不知梁安说的话听进去几分。即墨澹不开口,梁安也不敢起身。“母后还有什么吩咐?”良久,即墨澹开口。“回殿下,三年一度的皇家狩猎将在南苏举行,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龙体违和,不能出席这次狩猎,便让殿下代替皇上出席。”“南苏啊···”即墨澹怅然,他半睁着眼,盯着头顶的帷帐,思绪飘到老远,好像想起什么美好的事物,他嘴角弯弯,眼里多了丝温柔。“真的是很久没去过了······”即墨澹挥挥手,梁安躬身退出内殿。
“站住,你的东西没拿。”梁安疑惑抬头,见即墨澹依旧半眯着眼,伸出左手食指轻点床边的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