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楼,雅致是够雅致的,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远山的缥缈,作为小情侣平时里偶然幽会之用也未免不可,然而,要是作为蝶轻语未来居住的处所,就未免太过寒碜了。屋子的简陋自然是入不得茶无晴法眼的,她挑剔地打量着屋子四周。
“就我一个人住这儿,因此也没置办什么像样的家用,”毕竟是头一回接待蝶轻语的母亲,本来柳满城还为屋子的简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当他看到茶无晴脸上流露的轻蔑时,他心底顿时就清凉了。
“椅子也只有一把。请坐吧,请坐,坐吧。”出于对蝶轻语母亲的敬重,柳满城依然把唯一的一把竹制交椅搬过来。
看着那交椅也还洁净,茶无晴也不客气,轻轻执起裙裾,将肩上的绒毛暗紫披巾拢了拢,便傲然坐下。
“您喝茶吗?”柳满城仅仅是出于礼貌。
“不,”茶无晴拒绝了,凤眼淡淡地扫向柳满城,“我只是想借用你半炷香的时间和你谈谈。”
“你们这阵势,好像不仅仅是借用半炷香的事吧?”经过前番与茶落雁的较量,柳满城已作好了来者不善的心理准备。
“说实话,我也不愿意这么做,但我没办法,不得不来。”茶无晴目光凉薄而傲慢地停在柳满城英俊的脸庞,稍顿片刻,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继续慢悠悠的说道,“我们蝶家和靖楚康王爷家算是世交吧,蝶轻语跟靖楚康王爷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他们俩是一块儿玩大的。十五年前,我相公临走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蝶轻语要嫁给靖楚康王爷。他生前很喜欢靖楚康王爷,蝶轻语跟靖楚康王爷成亲,可以说是他的遗愿。这些年来,我是,天天记着他这句话,就等着蝶轻语跟靖楚康王爷成亲的那天,这样,他生前的梦想就实现了。”
“那,我们呢,我和蝶轻语一直期盼的梦想,怎么办?”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柳满城一来从未想过与蝶轻语相恋后果会有多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二来,茶无晴的轻蔑深深地刺伤了他,激起了他本能的反抗情绪,因此便斗胆反问。
“这个我们不知道,蝶轻语从来没有说起过。”茶无晴冷冷的反击道,她有意打击柳满城的自信。
“要是说了呢?”柳满城知道,他和蝶轻语,他们两个深深相爱。他相信,蝶轻语就算现在没跟家人提过他,将来也会提,她早晚会提。关于这点,他很自信。
“柳满城,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告诉我,你要是我,你怎么办?你会去违背一个逝者的遗愿吗?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不过,这是蝶轻语她爹的愿望,也是我的。”茶无晴死死地盯着柳满城,那眼神,仿佛是在哀求,其实心底里,恨不得一口把柳满城撕成了碎片。茶无晴眼睛死死地盯着柳满城的双眸,她自知柳满城是个强大的对手,同时,从柳满城醇净无邪的星眸里,她也看见了他的单纯和善良。如今,她就要利用他这点,她故意把主动权丢给柳满城,她说,“现在你来决定,我们的一切就掌握在你手里,请不要让我们失望。”
茶无晴说完执起长长的裙裾,拢一拢披巾,款款起身。临走前,她还特意在柳满城肩头拍了拍,她拍的动作很轻、很轻,但是柳满城却感到了那沉甸甸的份量。
站在竹楼上,迎着风,目送蝶轻语的母亲茶无晴与姨母茶落雁驾马飞奔下山,那身后卷起的满地残叶和尘土,柳满城仿佛看见了那铺天盖地卷袭而来的巨大压迫,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当中,他知道,他与蝶轻语之间,必须得有一个了断了。
*
一段乐曲,从一辆马车厢内逶迤而出,在林间的马路上不绝于耳,时而如万马奔腾,气势恢宏;时而如小桥流水,缠绵悱恻;时而如呤叮细语,诉说衷情……
“谁在弹筝?”
浩浩荡荡行走在林间马路上的一行队伍,正是唐寒山他们,他们正在马不停蹄的往颐年村进发。
一直骑马走在前面的唐寒山,听到这悦耳动听的古筝弹奏便不由放缓了马速,缓缓回过头来。
那乐曲,的确被弹得,太销魂。
唐寒山调转马头循声寻去,古筝弹奏却在这时变成了舒缓的伴奏,紧接着,是一群人起哄的哼唱,渐渐的,群音渐弱,最后变成了蝶轻语一个人的自弹自唱,唱的是那首耳熟能详的《关关雎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这支曲子的旋律,唐寒山从前原不爱听,如今,听蝶轻语倾情演绎,竟是十分的缠绵婉转。
只见可同时容纳十数人的马车厢里,蝶轻语双腿盘坐在一把便携式短筝面前,十指纤纤,在那钢硬的琴弦上游刃有余的扫荡,将她柔媚的俊逸洒脱趁托得更加入木三分。看她十指纤纤,柔润如玉,唐寒山真不敢想象,那美妙的乐音竟是自她指尖流泄出来的。
他骑马跟在马车后面,着了迷似的看着她,就像在欣赏一副绝美的动态艺术作品。
蝶轻语的身边挤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倾慕在她身上。一群年轻人,去到哪里,哪里就是盛会。
如果说,昨天初见蝶轻语,只是让唐寒山感到惊艳而已,那么,今天,蝶轻语倾情的才情表演,对唐寒山来说,就不仅仅只是一场惊艳了,而是深深的吸引。
是女人对男人致命的吸引。
“堪称天籁之音啊,真没想到蝶姑娘琴筝弹得这么好,歌喉亦如此美妙。真真令人听之忘俗。”蝶轻语歌声渐落,琴声悠悠渐入尾声,唐寒山便迫不及待带头喝彩,他的赞赏是由衷的发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