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爷爷这辈子最不称心的事就是没长一把像样的胡子，兴许正因为这个，在他的记忆中，爷爷一直是一个精干的小老头。先前，爷爷也不例外在乎这个，让麻子五爷剃头时总是把下巴连同脑袋一起刮个精光。
不知从哪天起，栓柱发现爷爷开始留起了胡子。虽说就那稀稀拉拉三根半，不甚景气，但还足有寸把长。在他们这个家长观念极强的大家庭，胡子的存在有妙不可言的意义，至少能象征几分长者的尊贵和权威。身为一家之长，栓柱爷爷想摆的正是这个谱。这时候，胡子实在是一种资历的标志。有了这几根髭须，一贯威严的老先生更是派头十足。
上初三时，栓柱这个毛头小子唇上也莫名其妙地长出了几根黑须，开始他拔，用剪刀剪，但是，胡子总是不听话，越长越多，后来他索性不管了，由他去吧，反正班里同学大都这样。然而，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栓柱发现自小宠他爱他的爷爷对他变得爱答不理，甚至有点讨厌。从前瓜田果园里爷孙俩那份融洽一去不返了。他把这归咎为人长大了，没有小时候可爱了。有一次晚饭后栓柱在院子里转悠，走过爷爷窗口时听到里边传出气哼哼的声音：“你看那尸求大点人，还留的是胡子……”显然，爷爷在向奶奶诉说着对栓柱的不满。打那起，栓柱仿佛明白了许多，每次从学校回家总不忘记把胡子收拾干净，这样，才能保证多看几次老人家的笑容。
一年寒假，栓柱回到家中，首先向爷爷问好，然而，爷爷却只用鼻子哼了一下，一副不闷闷不乐的样子。栓柱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确信问题不在那里。栓柱弟弟说，前几天，爷爷嫌他烧的炕不热，臭骂了他一顿后自己动手，煨了好长时间柴火没着起来，爷爷便把嘴凑到炕洞门去吹，只听“嗵”的一声，打出一团带着火焰的浓烟，爷爷蹲在地上干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胡子被烤焦了。为此他的嘴撅了好几天。
有一次吃早饭时，爷爷吃完一碗饭后，栓柱和弟弟都要给他盛饭，爷爷摇头示意不吃了，抹完嘴角的米粒，他习惯性地去捻那几根胡子时捻空了。尽管别人没在意，但栓柱留心了，他发现爷爷很尴尬，爷爷近乎沮丧地摸出烟斗，背过饭桌去抽老旱烟。栓柱赶紧端起碗和弟弟到厨房笑了个前仰后合。
1994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