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的事情,谢玉衡已经出手相助,用白银四十万两,换他一个半月的命。”他缓缓说道。
一个半月,豹弟只剩下一个半月了吗?
五月,六月,以后她永远失去了这个纯真孩子气又带侠气的弟弟吗?
她的泪水,一滴滴沿着下巴滑下。
谢玉衡,栗四娘子的夫君!京城富商!他为什么要出手相助,仅仅为了栗四娘子吗?
透过朦胧的泪光,她望着他的脸。
他轻轻伸手过来,抽掉她手中的簪子。
“冉冉,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他的声音在颤抖,犹如他的心。
他轻轻为她拭掉脸上脖子上的泪水,道:“我们需要的是面对,而不是作对。再艰难的时候,你还有我。”
她的泪水又不可抑止地滑落。
“和夏,和夏,我真的好怕。”她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仕途险恶,她不是不知道,原以为豹弟身为御前侍卫,宫廷内防守严密,哪里有什么危险。谁知道,他竟闹出惊天动地的重案来。
和夏拥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这是小时候程宝儿常对自己做过的动作,在自己哭喊着要娘亲要保姆她们的时候。“不怕,不怕,她们就回来了,天一亮她们就回来了,穿着新衣服,带着礼物。”
申冉冉披着头发,洗漱完毕,略略吃了点粥水,立刻问谢玉衡为什么会出手相助。
和夏苦笑一下,道:“谢玉衡是令弟的忘年交啊,两人俱是豪爽之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申冉冉还真的不知道。
在申府的一年,自己忙着适应穿越后的生活,忙着应对闹出的各种笑话,与豹弟虽然亲近,却不曾追究过他在外与什么人来往。
四十万两,换弟弟一个半月的命。
这一个半月内,一定要想方设法救出弟弟,哪怕是劫狱!
劫狱?她为自己幼稚的念头笑了笑。当初救蓝昊时已经觉得不可为,为什么今天反而想起劫狱,关己则乱,病急乱投医了。
蓝昊!
申冉冉眼前一亮,混混沌沌的脑袋似乎清醒了。
弟弟最崇拜蓝昊。
蓝昊无辜被诬入狱,折断腿骨,从此跛腿。
弟弟的谋杀太后,与蓝昊脱不了关系!
说不定就是一时气愤,酒醉后一刀掷了过去!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她为自己的猜想吓着了,连连告诉自己绝无可能,如果真是那样,真是那样……她不觉啊一声惊叫出声。
“你的小脑瓜又胡思乱想什么了?别急,还有我。这一个半月内,我们一定会想个好法子救他出来。”和夏见她面色惨白眸子暗淡,好言相劝。
“真的?谢谢你,和夏!”申冉冉心胸稍开。
在她眼里,世界上没有事情是和夏不能办到的。上一回蓝昊入狱,他让她回去找老爷子,果然,没有多久,峰回路转,蓝昊无罪释放。这一回,他说会救弟弟,肯定可以救弟弟出来。
“好啦,明天一大早,你回去看看爹娘,探听下令弟的情况。据说,蒙太后开恩,你们申府老管家带了一大群姑娘到天牢去,为你们申家留香火了。”
姑娘?留香火?申冉冉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觉两颊晕红。
“我现在回去。”申冉冉道。
“现在回去,于事无补,先过一夜看看令弟表现如何。”
“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取笑!”申冉冉怒视着他,差点将身边一只青纱万字如意枕头掷了过去。
“我不是取笑。”和夏一本正经地说,“老管家带了姑娘们去,也要令弟配合才行吧。”
据娘亲说,豹弟还算配合,没有耍小孩子脾气,当晚留下了一位叫珠娘的健壮姑娘服侍。刘管家一大早送滋补的汤水及另外几位姑娘去了,希望有好消息回报。
申冉冉凝视着娘亲。
娘亲原先圆润的脸,已经瘦削,脸颊两个大大的凹洞,连眼睛都深深塌了下去,乌黑油亮的头发,也暗淡无光,鬓边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一夜白头,原来真有可能。
这些天,她受了多少折磨!
申冉冉阵阵心痛,不由伸出两臂抱住她,饱含深情唤了一声娘。
“傻孩子!放心,娘不会有事!你的妹妹们,早两天,我已经遣人送回乡下了。你爹爹一向舍不得你们太早出嫁,如果知道豹儿会床下如此大祸,不如早早将你们都嫁了。如今,只是苦了你的妹妹!”申夫人感叹道,拍了拍女儿的手臂,以示安慰。
妹妹们!
有个刺杀太后的弟弟,有个削职待罪的父亲,往后的日子真的很难过了。势败休云贵,家贫莫论亲,纵然娘亲与爹爹时常济困扶穷,如今不见一个昔日门生前来奔走。
相比之下,那个谢玉衡与弟弟不过忘年之交,竟不惜出价四十万两为弟弟赎命,实在难得!
母女二人坐在房中,渐渐无话可说。
申冉冉想安慰几句,不知如何说起。少年丧父丧母的悲哀,与白头人送黑发人的悲哀,都是一样的锥心刺骨。要爹娘一日一日等着弟弟去死,不啻于千刀万剐的凌迟,要他们如何忍受!
从来不信鬼神的申老爷子,一大早就出去城隍庙拜神了。不是到了绝望的最后一刻,堂堂宰相爷如何会跪在菩萨面前恳求?
申冉冉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将弟弟救出来,哪怕付出昂贵的代价!
当然,她首先要去见一个人。
但愿此事只是豹弟一时糊涂,与他毫无关系。
申冉冉进宫,比申夫人进宫顺利多了,一路无遮无阻,一到宫门前说要求见皇上,守门的将军马上跑进去禀告了。
谁不认识皇上的宠儿申大小姐?虽说她如今已经成了无双王妃,天意难测啊,说不定皇上心中还是恋恋不舍呢。
果然,皇上道:“立请无双王妃崇光殿晋见!”
申冉冉默默走在干干净净的宫道上,身后跟着青莲。
恍如隔世就是这样恍恍惚惚的感觉吧。
上一次,她怒气冲冲进宫来,找和秋算账,质问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嫁入无双王府。那时候的她,虽然生气,心底还充满希望,希望他会收回成命,给自己一个很好的理由。
这一次,她已经完全不同。
忐忑不安,深深的畏惧,生怕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果然那样,情何以堪?
君临天下的他,光风霁月,她一直以为,他和别的君主皇帝是不同的。虽然他渐渐在自己面前暴露了种种缺点,她却心生欢喜。皇帝能够在一个女人面前彻底放松,那个女子在他心底不是普通女子吧。
一次又一次,她为他寻找理由,再简单的理由,她也相信。
毫不留情地牺牲身边一切可以牺牲的,从不满足地追求前所未有的高度,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一路行一路想,不知不觉来到了崇光殿外。
和秋早已经等候多时,不时往殿外张望。
皇后莎莲罗放下手中的绣针,微笑道:“该来时就来,皇上急什么呢?”
和秋给皇后说穿了,不好意思地道:“朕不过看书累了,松松颈脖。”
“说来臣妾也许久不见冉冉妹妹了,不知冉冉妹妹可曾有喜了,臣妾备下的婴儿衣物甚多,到时候可以送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