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萧枭默不作声,也低垂着头。王妃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完全可以飞身过去接住的,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她是王妃娘娘……
和秋手中还抱着冉冉不放,再也不管他们,大踏步走进里间去。方太医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颤巍巍地站起来,紧跟其后。
申冉冉醒来时,天色已晚,屋内亮起了灯烛。
她眨眨眼,在自己熟悉的房间内,乖巧的阿七正坐在帐外打盹呢,不禁怀疑自己刚刚做了一场噩梦。
她一动,想坐起来,无奈头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
阿七听到声响,马上揭起帐子,扶起她,用一个八宝缠枝莲花锦缎靠枕垫在身后,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娘娘总算醒来了。”
她眼角不由连珠似的滚下泪来,慌忙转身抽出一幅芙蓉锦帕拭去了。
申冉冉弱弱地问:“我睡了多久?凌烟妹妹可曾来过?”
“娘娘还一门心思想着她呢,她可一门心思想着王爷,娘娘没有听见程夫人说吗?她主动去安乐无双院请安呢。娘娘晕了,她来过一次,又回王爷那边了。”阿七对凌烟心中有气,说起话来未免尖刻。
申冉冉一惊。
之前发生的是真事?并非发梦?她想起程宝儿绝望的眼神与凄厉的哭声,想起突然惨死的范三,想起中毒在床的和夏,只觉得四肢越发冰凉。
她垂下两条腿,挣扎着要穿鞋,阿七慌忙搀扶住她,说不必紧张,一切自有皇上主持。
申冉冉心中苦笑。就因为和秋来了,她才更加羞愧。
和秋下旨让她嫁给和夏,是要她刺激和夏,让二十年不出王府的他能够走出去,参与政事。
她进府多日,一事无成,和夏中毒了,范三死了--“娘娘别急,皇上吩咐娘娘好生安歇。凶手已经查出了!”
凶手查出了?申冉冉只觉得全身一松,颓然倒在靠枕上。
是谁?安大娘?程宝儿?小福?
“王爷呢?王爷怎样了?”她急急问。和秋来了,一切都会过去,和夏会平安无事,凌烟也会安然无恙的。
阿七说,皇上已经令宫中太医前来诊脉,药石罔效,都说这毒太奇,并不是一时中的,早已经伏在体内数年,碰巧今日发作而已,还要另寻他法才行,皇上派遣使者,疾驰千里,往南边的曈国求取解药了。那相思煞毒药,原来是曈国皇室专用的毒药,不知缘何流入无双王府。
“不是说查出凶手了吗?”申冉冉只觉得心砰砰乱跳。
原来,查出的是毒害范三的凶手--安大娘!
她一向对程宝儿暗含恨意,又风闻程宝儿与范三不清不白,觉得王爷顾念旧情,不管不问,王府的面子却丢尽了。在听说王爷中邪痴痴呆呆后,她认定是程宝儿下的毒,为了给王爷报仇,毫不犹豫去了范三所住的小平房,送去下了慢性毒药的酒。
范三这几日正发病,筋骨疼痛,见了暖酒,喜盈盈的接过喝了,进了安乐无双院受了惊吓,立刻毒发身亡。
皇上一来,问了程宝儿、安大娘及凌烟几个,安大娘立刻便招认是她杀的范三,程宝儿疯了似的扑上去又撕又咬,好容易才拉开,可是安大娘已经给她咬破喉管,无法可救。
“娘娘,你肯定猜不到,那范三与程夫人的真实关系!”阿七黯然说。
阿七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申冉冉大惊失色,两手禁不住激烈颤抖起来。难道,他不是她的情人吗?自己误会了她,府中众人也误会了她,以至闹出这样一场悲剧?
据阿七所说,程宝儿在咬断了安大娘喉管之后,反而镇静下来,说出范三乃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范三与娘亲怄气,离家投军,后来不知下落,自己十岁起随娘亲在皇宫照顾王爷,后来一起进入无双王府,一呆就是二十年。
娘亲十年前病逝,遗命自己一定要寻到亲生父亲,可人在无双王府,大门也不得出一步,如何出去寻找?无奈,花了钱,托人四处,都没有确实消息。
一个月寻到一个经历十分相似的老军,带进府来,两下一印证,并非此人。她大失所望,觉得父亲可能早已经不在人世,在花树丛中暗自哭泣,可巧范三经过,劝慰了几句,问起缘由。她一说,范三泪落如雨,道自己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为何程宝儿的父亲姓范不姓程?”申冉冉心头悲戚,却不由自主冒起这个大问号。
程宝儿也不相信,只道他占自己便宜,可是他说起娘亲的性命特征亲友等,一一无误,程宝儿这才明白他确实是亲生父亲,在自己出生前便离家出走的父亲。
为什么他改名换姓?原来,范三当年投军,当了一个小头目,一次与邻国大战,他探听情报失误,害得和国先遣部队三万全军覆没,按军法处置当死,他偷跑出来,四处流浪,后来还仗着花木手艺混进无双王府,一呆就是五六年。程宝儿与他一日也不知见多少次,却从来不知道这个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本来想禀告王爷,范三阻止了她,道自己是个军犯,万万不可往王爷知道她有这么一个父亲。隔三差五,程宝儿还是请他进屋喝酒吃饭,有两三次喝醉了酒,还容留他在屋内歇息。
“错了!错了!自己铸成大错了!”申冉冉只觉得头脑轰轰作响,一阵阵的心痛如绞。当日早上自己去程宝儿屋内敲山震虎,谁知道竟推波助澜害了他们?人人都以为他们是奸夫****吧,要不安大娘如何会对范三下毒,而程宝儿又怎会咬断安大娘的喉管?两条人命,都只因为自己听信了小福的一面之辞,自己如何能弥补这个大错!
她忽然坚定地说:“阿七,给我更衣,我要去程姐姐处请罪!”
“娘娘如何说出这番话!”阿七大惊失色,转而一想,明白她的意思,劝解道:“娘娘,范三爷的死,是安大娘下的毒,与娘娘何干?”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去负荆请罪,我寝食难安。”申冉冉郑重其事地道。
阿七道,去了也没用,程夫人不在自己琼瑶院,去了安顺公主所在的凌波岛却灰庵,为范三诵经百日,这百日内不会出来。
“那就去却灰庵,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申冉冉斩钉截铁地说。
夜,黑魆魆的,远近零星散落着灯火。
斜风细雨,弥漫着刺骨的冰冷。
一只大鸟怪叫一声,从头顶上飞过,倏地远去了。
水声哗啦哗啦,划破寂静的夜。
一只小船在萧枭规整的用力中,迅速往前方滑动。他一听手下报告王妃要去凌波岛,马上赶来,自告奋勇划船。
坐在船篷内的申冉冉,双手抱着一只黄铜暖炉,默不作声,想着自己的心事,心头依旧沉甸甸的压了大石。
阿七坐在旁边,轻轻为她拢紧了身上的大披风,又蹲下身子去拨弄脚边一只大暖炉中的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