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忽然一阵冰冷。她惊恐地发现,船底漏了一个洞,赶紧撕下裙子去塞,哪里塞得住?
湖水继续不停地上涨,她爬到船头稍高的地方。
不跳肯定死,跳还有一线生机。搏一搏吧!
她悲壮地摇摇摆摆站起来,双臂往后一挥,往岸上跳去。
悲剧发生了。
在她往前跳的那一瞬间,船由于反冲而后退,本来应该安安稳稳落在岸上的她,狼狈地掉进了湖里。
冰冷的湖水淹没了她,她本来已经冻到半僵硬的身体只如万千刀子戳扎。慌乱之中,她手脚乱舞乱动,拨拉着水花,好容易挣扎了个脑袋在水上,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无人回应。
湖面上响彻着她绝望的声音:“救命啊,救命!”
完了,完了,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忽然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和国,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冻死淹死了!
申冉冉狂喊了好一阵子,心中猛打了一个特,自己能喊--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好端端地站在湖水里,湖水不过到腰腹而已,脚下便是烂泥。她呵呵傻笑,爬上了岸,浑身水淋淋的,望着竹林深处便跑过去。
冷,太冷,不早点换掉湿衣服,她会冷死的。
竹林深处依旧是竹林,并没有她猜想的葫芦门小院子,她兜来兜去,渐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根大冰棍,更骇人的是,她看到地上有依稀的水迹,曲曲折折的。
她迷路了!
进无双王府以来,她身边一直仆妇丫头环绕,在和夏的折腾下,闹得轰轰烈烈的,她只一味承受,并未彻底冷静思索过。
给冷水一浸,哪怕有堆火可以烤也好啊,脚下竹叶繁多,可惜她并没有火柴、打火机,也没有传说中的古代火折子,钻木取火?申家大小姐何等身份,她自然不会。
她将双手凑近嘴边,呵着气,眼见白气喷出,手上一点暖意,转而消失了。
“谁让你来这里的?”身后忽然响起和夏怒气冲冲的声音。
本来她应该生气、破口大骂的,不知为什么,一转身看见他的脸,她两行泪便下来了,低声道:“我冷。”
浑身一松,她便软软地栽倒地上,晕了过去。
这是和夏四年来第一次踏上萧萧岛。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踏上这个岛一步。
女侍卫“红”的首领李狸急告申冉冉不知所踪后,他慢吞吞地将珠泪滚滚正想说出什么内情的程宝儿搀起,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照应着,随李狸赶到湖边。
李狸今年二十八岁,身材娇小,目光锐利,动作轻捷,真的如同一只狸猫,对和夏忠心不二。丈夫原是男侍卫青的首领,半年前为阻挡一把突然刺向和夏的毒匕首而身亡。他们夫妇父母都是和夏的老臣子,和夏一向优待有加,在她丈夫死后,予以厚葬,又想撮合她与新任男侍卫青的首领霄枭,李狸坚持不嫁。
一路上,李狸禀告,方才手下忽然发现,安放在荷花船上的申冉冉人船俱无,根本不在原处,事关重大,马上禀报。
“谁负责监视的?”和夏问。
“红十二。”李狸回答。青红两队守卫,一在明一在暗,除了首领,成员均以序号称呼。
“除了。”和夏毫无表情地说。
和夏的意思李狸最明白不过,她只回了一个有力的字:“是!”
他们登上小舟,迅速寻到残荷中央,和夏一望见荷叶梗的折断痕迹,眉头就皱紧了。
“往那边。”他吩咐。这样明显的痕迹,李狸只要稍加查探即可知道,居然还要惊动自己。
她真的渐渐不行了,自从丈夫死后,不复往日的精明,是时候打发她出府了。
“是!”李狸双桨如飞,朝前方飞驰,水声哗哗不绝。
和夏的眉头紧锁不已。
他知道前面是什么,李狸也知道。
他并没有说什么,心头却浮起对申冉冉的怒意。
那个该死的女人!若不是为了老狐狸申钺及皇兄和秋,他肯定让她自生自灭。
萧萧岛的竹林越来越近,他似乎已经听见了风里的竹叶萧萧,只觉心头萧瑟。
四年了,萧萧岛上的竹林青翠依旧。他眼前掠过一张明媚的笑脸,一个许久没有想起的名字撞击着他的心:眉妩!
他凝视着这个葬送了她的生命与他的生存意义的小岛渐渐逼近,任晚风吹着袍袖猎猎,往事如潮,一浪接一浪涌来。
他只顾微仰着头望竹林,没有留心到脚下划桨的李狸脸上兴奋不已的笑意,那笑意压也压不住,从眼睛里一直溢出来。
眼看离萧萧岛还有数步,他提步一跃,左小腿却突然一阵刺痛,双腿也为人抱住了,不禁摔倒在船上。
李狸站了起来,满脸神秘而又满足的微笑,眼神却冰冷无比:“你想不到吧。”
和夏自然想不到,对自己最忠心的红首领李狸,竟然会刺给自己一匕首,有毒的匕首。暗黑的血,从左腿上汩汩流出,染黑了白色的袍子。
他眯缝着眼睛,道:“为他?”
李狸狂笑着,道:“是,为他!不过半年,你忘记了他的名字吧!你甚至逼他的未亡人嫁给他生前最要好的兄弟!我们是什么?我们不过是工具。”
她的脸扭曲着,疯狂而歹毒。半年来,她想的不过是今日这一匕首,他早应该承受的带毒匕首。
和夏身形骤起,轻飘飘落在岛上。
他眉头紧皱,解释道:“李狸,我不知道你对改嫁这样抵触,我以为--”他真的想不起她丈夫的名字了,可又有什么所谓?他的精力,一向没有放在这些人身上。
“你以为你今天还有半年前那么幸运?再没有人为你阻挡了!你自己不是一向想死吗?那就好好死去吧。”她狞笑着,脚下用力,小船迅速下沉,一下子就给湖水淹没了。
水花忽然一阵翻滚,无数黑色的小鱼涌动撕咬着,泛起阵阵红色的水花,转而一切又恢复平静。
和夏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转身往竹林深处走去。
他没有在意小船已经沉默,更加没有在意死去的李狸。
要寻死的人,跟要他死的人,他一向都不放在心上,他甚至不理会左腿上的伤口处理。
竹林中小径弯弯,他不多时就找到了浑身湿衣服紧贴的申冉冉。
她佝偻着身子,如同一个老太婆有气无力地行走着,裙角零落,撕得乱七八糟。
她曾掉落水中,为什么没事?
“谁让你来这里的?”所有的怒气,在一刹那间爆发。
她可怜兮兮地回过头来,脸色苍白,嘴唇乌黑,道:“我冷。”
说完这句,她竟晕倒在地。
“喂!喂!”他飘过去,扶起她,毫不留情扇了她两掌,她丝毫没有醒觉。
他握住她的手,冰冷而僵硬。
该死,她会冻死的!
他抱起她,沿着小径奔驰,凡是遇着路口就往左边去,不多时面前出现了一所竹子搭建的房屋。
他踹开门,直接冲了进去。
房屋许久没人来了。
他不许任何人来这里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