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带着热气的风吹拂着院中繁茂的蔷薇,送来阵阵暖香。
昭儿的失踪来的突然且血腥,晚膳后,一伙人在屋子里坐着,偶尔交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语,等待着各自手下的消息,气氛一时间难免有些压抑。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虽没有说话,但也能感受到几道热烈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心不在焉的转动着手中茶杯,脑中有些猜想在慢慢成形。
就在此时,一股祥和浓烈的箫声飘荡在院子上空。寻常人如果想用单箫就奏出浑厚的雅乐,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见这萧声中注入了吹奏者的内力,而且在吹奏的间隙,还有软软的瑶琴素挑,虽不是琴瑟相和,但闻耳中,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好一个琴箫合奏,竟让这盛夏的夜多了几丝清凉舒爽,少了几分沉郁阴霾。乐声渐渐沉寂之时,萧声和琴声突变,一下子低沉哀婉起来,似是悲伤的广寒仙子,夜夜诉说眷恋悔恨的哀愁。
我起身,慢慢想屋外走去,眼前浮现出一抹秋夜清冷的月色,心中也漫上一股淡淡的寂静。
广袤星空之下,两个身影静静的站着沐浴着月色的寂静。
那样的宁远,那样的幽清,那样的孤独且寂寞。
两人看见我,脸上不约而同的抿嘴一笑,含蓄而诚挚,二人的衫子在风中翩飞,精致俊美的容颜,似那画中走出的雅致的仙人。
不知怎的,我的心在见到他们时竟莫名其妙的疼了一下,不由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是怎么了啊?昨日竟对他们动手,这两人,是默默陪伴了我三年的潇潇和玄夜啊,不,不止三年,这两人已经为了我付出了他们所有的一切了,因此,就算他们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的啊,而且他们对我的情意,是没有半分虚假的啊!
一直以来,害怕自己会再次受伤,所以对他们的付出一直视若无睹,并以为是理所当然,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必然的伤害啊,心中所想,便是眼前所见,如是而已。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诚然,对潇潇和玄夜,我是苛刻了,不是有人说过,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么?
想到这里,我心中豁然开朗,双眼含着笑意无限,盈盈若春水,凝视着两人,说道:“原来幻影二使合作起来也能如此默契么?”
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出口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
许是已经察觉到我态度的转变,两人微微一怔后,便向我走来。高大俊朗的身形融进微亮的柔光,更显得两人俊美沉郁,飘逸出人。
玄夜笑了,笑得如沐春风,半眯的眼睛若两轮新月,水洗般明艳动人。落在我脸侧的修长手指,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柔声笑道:“小女孩,冷静够了么?”
我微微一笑,眼波水样动人,却道:“你的伤势又加重了吧?”
疑问的话语就是肯定的语气,看这两人的情形,昨日定是打了一场,然后,一笑泯“恩仇”了。
玄夜怔怔,低头掩饰性的咳了几声,潇潇的双眉微皱着,浓浓的好看的眉形蹙着,有万种的风情,嘴唇轻抿,很怜惜亦很动人的光影,他用修长的食指和无名指在我脸边挑起碎发别到耳朵后,温泉水般的声音道,“以后不会了,妍,别生气了好么?”
玄夜也伸出手牵住我,表情期待且无辜。
反手握住他们的手,我的紫眸中流光溢彩,粲然一笑,“走吧。”
“月月……”
身后传来的急促呼唤,让我迈出的脚步缓了缓,又是“月月”,这个贱男人,真是没有记性呢!不过,也无所谓了,此人与我早已是陌路人,所以,我不会与他计较。
回头便见龙泽一脸的惊慌失措,我有些不耐的皱皱眉,道,“还有事么?”
龙泽似是不能接受我的神情举动,只见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出口的嗓音仍是微微颤抖,“月月,你就这样走了么?”
我笑了,面色煞是明媚动人,“我走与不走,莫非还要经过泽王爷的点头首肯不成?”
龙泽的脸色一黯,眼中满是受伤的无奈,顿了顿,有些艰难的说道,“你不管昭儿了么?”
听闻此言,我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双目一闪,气运于掌,只一个踏步便来到龙泽身前,用了十成功力向龙泽的左胸袭去,然后又是一个莲步回到刚才站立的位置。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龙泽的身子晃动了一下,沉闷地受了我这式,捂着胸口,蹙起了俊秀坚挺的眉,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冷冷一笑,直视他迷蒙着痛楚的双眸,冰凉凉地开口:“我说过,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昭儿。”
龙泽抿着淡紫的唇,身躯慢慢直起,狭长凤目中泛着潋滟波光,竟有些欣喜的说道:“紫焰寒冰掌,月月,你的紫焰神功已大成了么?
紫焰寒冰掌,掌如其名,中招后,便会以一道极为阴寒的气流涌进中招者的四肢百骸,象有千万支细小的棉针刺入骨骼,微微的疼痛遍身游走,绵延不绝。
龙泽出口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是隐约还是有些颤抖,呵呵,他在忍呢!不过,龙泽啊龙泽,这点小伤笑疼和我三年前所经历的一切来说,又算什么呢?
我盯着他又是森森一笑,慢慢地扬起出掌的右手:“托泽王爷的洪福。”
与之前见到几次的冷漠矜贵大不相同,龙泽仔细而贪婪地注视着我,长长的叹息后,笑道,“只要月月开心,我这条命,随时欢迎月月来取的。”
语气淡然,似真无所谓自己的生命一般。
我默默地注视他半晌,心思如潮,似笑非笑道:“我怕脏了自己的手呢,所以,麻烦泽王爷现在就自行了断吧!”
也许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一时间,整个小院安静得有些诡异。
龙泽眼眸中深沉凝聚成乌云,深深地看着我,道,“月月此话当真?”
语气中的期待显而易见,我先前走了两步,看着他的双眼,我傲然道,“我永远不会像你那般骗人,请泽王爷动手吧!”
龙泽没有言语,霎时间冷香突起,风声逼近,我大吃一惊,闪身急退,刚朝左边穿插一步,就被来人钳在了怀抱之中,龙泽算得精细,就这样把我抱了个满怀。
龙泽毫厘不差地紧紧拥住我,然后迅速的在我唇上点了一下,又迅速的放开。然后低缓痛苦地说了一句:“是不是很恨我?”
“是。”我毫不犹豫的声音。
龙泽雪白了双颊,眼里破碎的浮冰一点一点沉没,明艳的容颜沉到了最黑暗的深渊,他的唇似乎在轻颤:“我自小到大就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伴我左右的不是雪山学艺的同门,便是誓死效忠的手下,没有人告诉我‘爱’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我有无上的权势财富,可是生性逍遥,喜欢旁若无人地来往行事,本来,我也以为自己的一生便也这样过了。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你,会后悔对你做过的一切事情。”
“当年姿子为了救我而身受重伤,我对她一直心存愧疚,可是却对治她病的药引--极阴极阳血无能为力,多年下来,她的伤竟慢慢成了我的心病,直到六年前的一天,师父天机老人告诉我,只要找到一个身后有‘新月’标记的异时空的女子,以我的纯阳之躯与她的纯阴之体诞下孩儿,那孩儿的血便是传说中的极阴极阳血。”
“后来,我遇上了月虹仙子,经过我的多次试探,虽知道了她是异时空的人,却不是我要找的人,于是,我只有利用她,并对她催眠,说只有找到与她一同来到这个时空的人便可以回去,然后,她在摘星楼举办了那次相亲宴……”
“月月,我做过很多事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遇见了你,我第一次尝到了苦涩悔恨,想起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开始苏醒,那种感觉从来没有过。月月,我是真的爱你的,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以欺骗你的方式走进你的生活,月月,你知道么?当你口口声声唤我‘诺’的时候,我的心是多么的矛盾,一方面,我为能拥有你而感到庆幸,可更多的,我却是为自己是林诺的替身而感到痛苦。”
“可是,不管怎样,我都知道我不能放你走,我们之间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不能结束,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我情愿当别的男子的替身。月月你知道么,三年前的那一夜,我真是想随你走的,可是昭儿在哭,想着他是我和你的血肉,想着你那么辛苦才将他生下来,我又舍不得离开了,本想着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谁知月月你竟然没有死,你知道么,刚才看见你那一刻,我的心有多欢喜。“
“月月,原谅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龙泽晦涩迟缓地说完,嘴唇却还在持续不断地轻颤。
我自始至终地静静的听着,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前尘往事淡淡远去像一阵轻烟。沉默了许久,冷漠平淡的开了口,“泽王爷,可以动手了么?”
这不温不火的一句,无疑是对龙泽刚才一番“肺腑之言”最为绝情的回击,
龙泽的身躯猛烈地震动,他旋转面目,沉默地背对我良久,最后冰冰凉凉地“呵呵”直笑起来,然后喃喃道,“月月真的残忍冷酷至此么……”
语声压抑而深沉,带着混杂了颤音的绝望,
我垂下眼睑,不在意的笑笑,冷淡开口,“看来泽王爷是不准备动手了吧。”
龙泽突然转过身,带着泠泠的一阵微风。精致的五官上不再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瞳仁里明澈似冰:“月月,既然你是紫夏族的人,那么三年前的事恐怕另有玄机,等我……”
我挥挥手,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谁知某人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只见龙泽银发飞扬,墨如宝玉的瞳仁紧盯住她,双眸熠熠生辉,“月月,刚才你是在试探我么?你不想我死的,对不对,对不对?”
口气像极了讨糖吃的小孩。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这个人真的是令人啼笑皆非,冷静的开口,“龙泽,自你今晚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到现在,我一句都不会再相信,同样的错,我不会犯两次。我对你的命没有丝毫兴趣,你,好自为之吧。”
顿了顿,我对着其他人深深一鞠躬,然后说道,“多谢各位对昭儿的关心,三日后,若昭儿还没有任何消息,我会再来此地,今日便就此别过了。”
在玄夜和潇潇的陪伴下,坐上了在旁恭候许久的黑色软轿,离开了玉剑门别庄。
夜,深沉的黑暗,是无可名状的压抑。月华清冷,流泻下满地银霜。微开的镂花窗,夜风习习吹入,轻纱随之飘动,丝丝寒意入侵。
缓步走向院中的池塘边,坐下来,将手中的石子毫无目的地投入水中,水,泛起了淡淡漪涟,随波晃动粼粼璀璨。
身后一个宽厚的怀抱轻轻搂着我,我笑了一下,便放任自己全身心靠在潇潇的怀中。
“想什么呢?”潇潇撩着我的发丝,在我耳边轻轻呵着气。
我转过脸,淡淡一笑,“什么事让潇潇如此开心?”
潇潇眨眨眼,有些挫败的瘪嘴,无奈道,“居然这么容易就让妍发现了……”
看着故作姿态的潇潇,我缓缓勾起嘴角,慢慢靠近,在他耳边轻声道:“怎么了?”
潇潇“呵呵”笑了起来,温暖地气息落在我的耳朵上,“南宫宇飞中****了。”
“谁干的?”
许见我神色严谨,潇潇也不再笑,正了正神色,道,“听从教主的吩咐,我们一直派人在远处暗中注意南宫宇飞等人的举动,就在刚才不久,南宫宇飞一人去酒楼喝酒,不知怎的,就中了****,后来,来了一拨人欲将他掳走,属下接到情报后,便出手救了他,而且自作主张将他带回了圣魔教。”
“那些欲将南宫宇飞带走的是什么人?”我问道。
“武功甚为高强,但是看不出路数。”
“留下活口了么?”
“属下办事不利,被擒住的全部咬舌自尽了。”潇潇有些惭愧的说道。
死士么?呵呵,先是昭儿失踪,然后是对南宫宇飞下手,幕后之人究竟意欲何为呢?莫非就是等着我出手么?
搞不懂的不必懂,想不通的不须想通,一切皆有定数。
捏捏潇潇的俊颜,我笑道,“所以你心情甚好,是因为想看玄夜会如何应对么?”
潇潇眉目一笑,甚是好看,抱着我的手紧了紧,道,“还是妍聪明。”
而就在此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靛蓝的一袭长衫,恍若碧空般澄净,玄夜人美如玉,俊秀的面貌,颀长而挺拔,一竿翠竹一般的不染尘霾。
看到我和潇潇的亲密举动后,玄夜没有如往常般马上奔过来,只在离我们不远处站定,沉默片刻,问道:“妍知道了么?”
我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
“那妍准备怎么处理?”玄夜再次问道。
我妩媚一笑,“找个干净美丽的女子给他送去吧。”
****是无药可解的,此时,南宫宇飞需要的是女人。
“若他不碰送去的女子怎么办?”玄夜竟有些吞吞吐吐。
“都中了药,怎么可能不碰,得,你还是快送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我忙说道。
玄夜看了我一眼,便退下了。
“看来他不像他之前表现的那么恨南宫宇飞呢!”潇潇在我耳边缓缓说道。
“也许吧!”我轻叹一口气,没有多说,很多时候上一秒还坚持的事,下一刻便会动摇,人心啊,太过复杂太过多变。
我闭上眼,感受着到满园的鲜花芬芳的香气。
不一会功夫,脚步声再次响起,玄夜去而复返。
“妍,他怎么也不肯碰那女子,还将女子打成重伤,不仅如此,他的嘴里还口口声声唤着……你的名字。”
最后一句说得勉强且无力,我睁开眼,看着玄夜极力保持平静的脸颊,道,“给他送女人去,只不过不想他难受罢了,既然他不领情,那么久让他一个人熬过今晚吧,****而已,死不了人。”
“可是,他中的是‘春情依依’,若不与人交合的话,他会死的……”
这话说得有些艰难了,我脑中快速回忆着有关此****的一切,春情依依,是这里最为霸道的****之一,而他最为厉害之处在于若中毒的是处男处女的话,那么一定要与人交合,否则经脉逆转,七窍流血而死,这样说来,莫非这南宫宇飞还是处男么?
见我的表情诧异,玄夜细微的叹气,道,“是的,他居然还是处男。”
这下轮到我哭笑不得了,谁会想到,这南宫世家的二少爷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是处男,真是——匪夷所思。
“他知道自己中的是‘春情依依’么?”
“知道。”
这男人,当真不想活了不成,看你能倔强多久,我无奈的摇摇头,冷声道,“换个女子再给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