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荷花静静绽放,一轮圆月悬挂当空,本来此时正是夏风最浓的时光,不过,今晚的风却是格外的沁凉和刚猛,刮过之时,不仅使得园中树木交叠着不停晃动,枝桠交错沙沙作响,关键是这样如诗如画的夜晚,竟让人陡生寒意,也许是因为旁边的这个男人吧!
“是呢,这一刻我真的等了太久。”龙泽轻叹着开口,语气中竟有着淡淡的欣喜。
呵呵,听这人的语气想来是猜到了什么吧,不过也对,他的势力与实力从来都不容人小觑的。可是,今夜,我恐怕是要让他失望了呢!
我在心里冷笑着,面上却是不动分毫。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然后一双拿着酒杯的手便呈现在我眼前,龙泽的声音传来,带着隐隐的笑意,“如此良辰美景,教主不与我共饮一杯么?”
抬头便见龙泽的一张俊脸,只见他双眉斜飞入鬓,琉璃般的双眸闪着别样的光芒,红润性感的双唇在月光下泛着瑰丽的光泽,一头银发在身后飘动,扬起美丽的弧度。
深吸一口气,浓浓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飘散,给这样的深夜增添一抹浓醇的醉意。
用竹叶青来试探我么?这人还真是猜到了不少呢!摇摇头,不想再与他多言,也不理会他端着酒杯的手,我的嘴角漾着一丝浅笑,直奔主题道,“王爷,冷傲雨我要了,请问人你放还是不放?”
明显感觉到龙泽的气息有一霎那的不顺,却见他还是弯了弯嘴角,眼中透出一丝不明的光芒,笑道:“有教主你这般求人的么?”
四两拨千斤,真不愧是龙泽,我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求?这个笑话倒是好笑,我还以为是王爷你邀请我上门的呢!”
龙泽只是看着我,审度的眸光异常深沉,轻风拂来,不知名的树上飘落几片花瓣,沾在他的衣襟上,忽然,他敛去一脸的阴沉,温和地笑了笑:“可以知道教主要那女子的原因么?”
“受人所托。”
“何人?”
“无可奉告。”
短暂的沉默后,龙泽轻抬手指拂去衣襟上的花瓣,嘴角玩味得勾着一抹浅笑,问道:“为何教主笃定我会放人?”
“凭我几天前才救了你的孩子一命。”我半眯着眼眸,神态闲雅。
龙泽只是凝视着我,眸子若千年间的黑潭,深不见底,却沉积了数不清的悲欢离合,终于开启薄唇,缓缓的用着哀伤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难道他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么?”
若我还是以前的水心妍,肯定会被他此时此时眼中流露出来的伤感和笃定语调所震撼,继而承认我的真实身份,但可惜的是,时隔三年,什么都变了,我不会再相信眼前人的一言一行,他,太会骗人。
低头,从龙泽手中接过酒杯,仰脖,饮下,倒杯,然后将酒杯丢入荷池中,“扑通”一声脆响后,我才转而含笑望向龙泽,轻启珠唇,眼波盈动,“莫非叫我一声‘娘’,我便真成了你孩子的娘了么?如此说来,那妓院老鸨的孩子还真是多了呢!”
月色下,男子的银发与衣衫随风飘舞,宛若误入人间的仙人般。他懦懦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神色有几分愤怒,也又有几分坚持。
我巧笑嫣然的回视着他,面纱后的唇却是勾起嘲讽的弧度。
时间在彼此的僵持中度过。半晌,我却突然一个旋身,大步走开,躲开了龙泽欲伸过来的大掌,龙泽只是痴痴的看着我,良久,终是发出细不可闻的叹息,若千年中的无奈与疼惜般,缓缓沙哑到:“……月月。”
月月,月月,呵呵!这个称呼可是好久没有人用了呢!我的紫眸紧紧凝视他,冷冷的字字清晰道,“我再问最后一次,人,王爷究竟是放还是不放?”
龙泽眼里滑过一丝无法隐匿的伤痛痕迹,然后宠溺着放任语调,微哑着嗓子,柔声而真切道:“月月,只要是你愿意要,我什么都会给的……”
“本教主耐心有限。”我打断龙泽的“柔情密语”,紫眸一下子锐利逼人,接着喊道,“潇潇……”
一个黑影瞬间飞落在我身旁,他的怀中还抱着熟睡的昭儿。
潇潇的一头墨发随意的披散着,不拘一格地肆意张扬,清风拂过,墨丝飞舞,偶尔一缕划过颈项,抚过喉结,将那份男人的性感,彰显成感性诱惑的弧度。
与潇潇对视一笑,无限温柔与暧昧在空中荡漾开来,我的潇潇啊,从来都是那么迷人的,我在心里赞叹道。
“你……”龙泽浓浓的好看的眉形蹙着,双眼微微眯着。
“我可以救他,同样也可以伤他,若王爷不想你的宝贝孩子受伤的话,就放了冷傲雨。”我看着龙泽的眼波宁静,优雅又冷酷。
“你不会伤他。”龙泽凝视着我半响,目光深沉如水,然后又看向被潇潇抱在怀中的昭儿,咧嘴一笑,一口皎皎若玉石的牙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闻言,我想龙泽走近了几步,嘴角虽带着笑,双眼之中却清冷异常,然后蓦地回头,运气于掌,几枚银针毫不客气的向着昭儿射去……
龙泽惊恐的看了我一眼,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昭儿奔去,然后,落地无声。
潇潇在龙泽挡下银针后便也快速的往后退了几步,抱着昭儿的姿势自始自终没有丝毫改变,此刻见我用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瞅着他,他竟略带羞涩的垂目一笑,在脸颊上漾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笑窝。
龙泽在确认昭儿无碍后,看着我的黑眸深处幽光一闪,高大俊挺的身躯长腿三两步便走至我身前,见他右手食指与中指还夹着两枚银针,我的红唇上扬成微不可察的弧度,真是好功夫呢,这么远的距离竟也能将我的银针接下,虽然有一枚他是用自己的身体档了下来。
我的紫瞳莹澈剔透,仿佛流转着水晶般的质感,月光将我的头发映出邪魅的华泽,恍如恶魔,蛊惑万物,唇角一抹倨傲的笑意,“王爷,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若你还不放人,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点什么事来呢!”
龙泽挺直的鼻梁下面,薄薄的嘴唇轻抿,俊逸的脸庞此刻死沉灰白,额头还渗出细小的汗珠,我就说嘛,我的银针可不是那么好挡的。
想来龙泽也是认为我并没有和他玩笑,俊雅高贵的脸在光影明晦间,显得深沉难辨,在这样的夜色中,他的目光是慑人的。
“好,我放,不过,我不会放弃。”声音温醇清透,如泉水滑过圆石,透着丝丝凉意。
早这样不就得了,也不用受苦了,看着强忍着痛苦的龙泽,我勾了勾嘴角,轻轻地笑了开,眸光流转,透出摄人的光华,美得飘忽,然后,几个踏步,轻盈的消失在他的目光中,剩下的,便是潇潇的事了。
静谧的午后,我懒懒的靠着长椅,淡淡的茶香在我口中萦绕,抬头望向天边的丝缕浮云,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过,我的“闲”似乎总不会维持太久。
看着跪在我面前的灵儿,我问道,“怎么了?”
“教主,冷阁主怕是要死了。”
我的眉尖轻蹙,却是没有起身,这人怎么又要死了啊,缓缓道:“说清楚。”
“前日奴婢依教主的吩咐将冷傲雨送往北苑,冷阁主昨日将冷傲雨送往了城郊的尼姑庵,然后今日清晨,冷阁主便回到天机阁后山,饮下了‘枯水断’,跟随冷阁主的护卫及时发现,现在已将冷阁主抬往魔医处救治,不过,由于‘枯水断’之毒性甚猛,魔医也是束手无策。”
尼姑庵,亏冷傲风想得出来,我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陈述起事来一脸平静无半句废话的灵儿,只见她的鹅蛋脸吹弹可破,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怎么看都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女孩啊,可我却从未见这丫头的脸上出现过除平静外的其他生动表情,性子简直是超乎年纪的沉稳,这圣魔教还真是出怪才呢。
我缓缓起身,双眉弯弯,嘴角微微一动,似乎要笑,却又忍住,俯身在灵儿耳边低低说道,“小灵儿,我还真想看看你以后生小孩时是什么模样呢!”
然后拍拍她的肩,大笑着离开。
暖暖的阳光从窗外洒下,带来一室光亮,清风拂动,纯白的窗纱在空中轻盈摇曳,纯白的墙壁,纯白的床单,一切都是纯粹干净的。
冷傲风闭着双眼,睡得那样安详那样柔和,却也那样憔悴那样虚弱,脸色有点苍白,呼吸轻轻浅浅,飘忽得让人心惊。一张俊脸剑眉飞扬鼻梁傲挺,薄唇坚毅,那双深邃的眼眸若睁开,对旁人也许若虎豹般凌厉,但是对着我时,却也总是温柔的,此时,熟睡的他褪去平时的凌厉,竟有些惹人怜爱。
我在床沿坐下,视线紧紧的锁在冷傲风的脸上,自杀,这种没有担待的行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冷傲风这样骄傲的男子会做,我为他把脉,果然,体内的真气已经若有若无,细若游丝,拇指指腹轻柔的刷过他脸颊上的瘀痕,眸底一抹戾气闪过,更多的是怜惜,敛下眼眸轻叹,对着他轻柔说道,“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冷傲风,只是个可怜人啊。
“魔医,把药拿来。”我对着一旁的魔医淡淡道。
魔医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半响才道,“教主,你真要这样做么?”
我抿了抿唇,一脸淡笑看着黑糊糊的药,“几滴血而已,无碍。”
“可是……”
望着欲言又止的魔医,我的眼神柔和,“真的没事,身体是自己的,我有分寸,等他醒后,告诉他,若他还想自杀的话,我还会继续放血救他,若他打消了自杀这个念头的话,就来找我,所有的事,我会给他一个交待。”
“是。”魔医沉了沉脸色,低头应道。
才出冷傲风屋子的大门,便见两道挺拔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处。
玄夜凤眸微掀,视线落到我身上,微勾起薄唇,扯出一抹邪笑,“小女孩,过来。”
我没好气的瞪了玄夜一眼,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晚在温泉中,可是被他纠缠得筋疲力尽,身上的吻痕一直到今日都还没有消失,对着玄夜冷哼一声,缓步走到潇潇身前。
潇潇微挑起一边好看的剑眉,伸手将我一把揽进怀中。我娇小的身子安静柔顺的趴卧在他硬实平坦的胸口,他一只大掌握着细软的腰肢,另一只大掌顺着我柔软的发丝,一下一下的抚摸,动作轻柔宠溺,温柔体贴。
我如小猫般的动作换来两人的一阵轻笑。
“下次不许再放血救他了。”潇潇低低的说着。
我的小脸贴在他胸口,感受着他胸口处的微微震动,听着他磁性的低沉嗓音,心中有着丝丝温暖。
我轻叹道,“这是我们紫夏家欠他的,而且我答应过尊者。”
不是万不得已的话,我怎么可能会用自己无比珍贵的血救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惜的人呢?我说过,冷傲风是个可怜的人,而造成他悲惨身世的人,是我这副身体的哥哥--圣魔尊者。如果不是尊者的没有搞清楚真相就下手的话,冷傲风现在会是冷家堡内尊贵的大少爷,过着武林世家子弟的生活,哪会经历这么多坎坷和磨难啊。
冷家堡虽不是江湖上的名门,但是在江南一带也是颇有威望的,可不幸的是,冷家堡当年的堡主冷厉阳,也就是冷傲风的爷爷曾参与了灭紫夏族的行动,于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深夜,冷家堡被尊者所灭,那时的冷傲风只有五岁,冷傲雨尚在襁褓之中。
照这样说来,冷家堡对于紫夏族只是血债血偿而已,并不能说我们紫夏家欠了他们什么,可是,事实往往是残酷的,而尊者也是在灭了冷家堡后才知道,其实当年的行动,冷家堡虽派了人,但是最后关头,由于冷厉阳身体不适,冷家堡的人最终没有入无忧谷。
而后,尊者也觉得对冷家堡有些愧疚,于是托李岩寻到了冷家堡仅剩的两个血脉冷傲风和冷傲雨,并细心照料他们成长。我一直知道,冷傲风对他的血海深仇从来没有忘,他建立“天机阁”的目的也是为了寻找一切的线索,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灭他满门的罪魁祸首,竟会是抚养他长大对他恩重如山的李叔的父亲。这样也罢了,在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他更是知道了我与圣魔教的关系,所以他才会选择自杀,选择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来逃避一切。
所以,我才会说他是个可怜人,一个极其可怜的人,他的人生似乎也同我一样,从来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你会给他一个什么交待?”潇潇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嗯,他可以杀了我啊。”我一脸坦诚,“不过,也要他能伤得了我再说。”
“小滑头。”潇潇再次笑了起来,修长的食指挑起我的下颚,他狭长的漂亮凤眸定定的望进我水漾的美眸深处。
旁边的玄夜再也看不下去我对他的无视了,一个大踏步来到我身侧,伸出大掌握着我的后脑勺,微微用力转过我的脸,俯低头急切的找到我的粉唇,狠狠的霸占,霸道的舌强行探入我口内如狂风般席卷肆虐,直到我呼吸加促才缓缓的放开。
看着我红嫩的双唇,玄夜满意的点头,眉目一笑,甚是好看,手臂一揽,便将我从潇潇的怀中夺了过来,语带宠溺道:“小丫头,今日是月老的生辰,我们去看看,好么?”
“好!”
“真乖!”玄夜眼波烁烁道,然后抱着我便向往大门走去。
郊外青石山,山脚遍种花草,此时,游人如织,许多小媳妇大姑娘都来郊外踏青,山顶的月老庙,香火鼎盛。
我一手牵着玄夜,一手拉着潇潇,呼吸着这满含芬芳的空气,肺腑渐渐舒畅起来,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呢!
不过,我旁边的潇潇却有些心事重重,于是,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问道,“怎么了?我不想看见潇潇你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
潇潇愣了愣,然后薄唇微勾,扯出一抹淡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妍。”
是你不想瞒吧,我笑笑,柔声道,“想问什么?”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问那晚,你对着昭儿射出的银针,若龙泽没有挡下的话,你将如何?”
原来是这事,我微微上扬了一点点的嘴角,道,“虽说龙泽一直用着笃定的语气,但是他根本就不确定我的身份,所以,他一定会挡的。”顿了顿,我又道,“如果他真的不挡的话,昭儿也不会因为那几枚银针就死去。”
也许是我的表情过于平淡,潇潇有一霎那的不可置信,随即又喃喃道,“可他是你的孩子啊,难道你就真的舍得他受伤么?”
看着为昭儿担心的潇潇,我心中有着淡淡的感动,我何德何能,能让那么多优秀的男子为着自己的事患得患失,那么挂心,沉默片刻,看着天边的云彩,我平静地开口,声音也像清澈的湖水,“情感上的确有不舍,可,也仅仅是不舍而已了。”
看着依旧望着我的潇潇和一脸若有所思的玄夜,我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但双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能把人冻住一般,“这个世上,不会有任何人能成为我的弱点,包括我的孩子。”
说完,也没有理会两人会出现什么表情,抬脚继续向山顶走去,我狠么?也许吧!一个本就不属于这里的灵魂,本不该有那么多牵挂,再说了,总有一天,我会离开,永远的离开。
待我到达月老祠时,西下的残阳已经染红了一片,让娇艳的色彩布满了整个山顶,这时,人群也渐渐散去,整个月老祠倒也不算太喧哗。
也不知道这两个大男人在想些什么,竟要拉着我去拜月老,我摇摇头,借口身体不适,没有进祠堂,其实,我是想告诉他们,没有用的,月老也好,菩萨也罢,两世为人,我还拜得少了么,可是,结果呢?
心中苦笑,一个人在祠堂边闲走,眸光一闪,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只见昭儿蹲在一簇花丛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关键是,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
若他知道前几日,我这个当娘的差点就要了他的命,他会难过的吧!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抬步走向昭儿,“你在做什么?”
昭儿被突然的声响惊得猛抬起头,看见我之后,勾了勾嘴角,轻轻地笑着,眸光流转,“是你啊!”
我点了点,不唤我娘就好,朝方才他紧盯着的方向看去,却只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香囊,在夕阳的照耀下折射出一层浅浅的柔色,我面上一怔,这个香囊是我三年前曾用过的啊。“这是你的?”
昭儿复又低头,有几分懊恼地说道:“嗯,昭儿的香囊掉了,很脏……”
我听了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小男孩用什么香囊啊,俯下身子捡起香囊,又从袖中掏出帕子将香囊外沾上的泥土擦去,递了过去,“给你,不脏了。”
昭儿看了我一眼,怯怯地接过香囊,放入怀中,羞涩地淡笑了一下,“谢谢你。”
“这个香囊你从哪儿得的?”我嘴角沁笑,忍不住想多和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