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了手，大步迈向殿堂正中。子嫣忽觉满心空落落的，鬓筋一跳，预感会有什么发生。
修长的明黄身影一声不吭，忽然跪了下去，各人的神色也顿时千变万化。
子嫣一惊，紧紧地盯着他如雕的侧脸，手紧紧地扭住衣袖。
焱云站在子嫣不远处，将她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清淡的眸底微微漾出一抹深究。
“父皇请处罚儿臣。”焱皓的声音惊了潘后，她身子微微摇晃，微微闭了眼睛，她知道，谁也改变不了武帝的武断，他认定的，谁解释也没有用。
武帝盯着他，半响没说话，周围的空气顿如零下，寒冰凝结，仿若呼吸都会化成阵阵白雾。
子嫣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揭穿焱祥等于将焱皓也至于砧板上，如此明显的疑点不追查便定罪，放过了罪人不算，还放过了危险。
而他便成了如今最大的嫌疑，轻的是判案不利，重的是和焱祥共谋，那……
她不敢想下去了，该怎么办？
皇太子，焱皓，你明明知道的，为何不阻止我？
为何就如此纵容我继续查下去？为什么？
焱云不是你有意陷害的吗？为何明明知道我会掀开真相而不做任何防范，保护自己？
子嫣满脑子乱糟糟的，心乱如麻。
第一次见到心目中温婉王尊者的他低头跪在人前，楸得她有种心痛如绞的感觉。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焱皓完全有能力做好万全之策，全身而退，为什么！为什么？
“皇上。”潘后颤抖的声音弱弱的唤道，武帝斜视着她，怒气显然。
潘后努力的站了起来，为了儿子她也要豁出去了，噗通一声跪在殿中，“皇上请息怒，这件事，是臣妾的意思。”
焱皓皱了皱眉，低声道，“母后。”
“闭嘴！”潘后奋力吐出两个字，咬了咬唇，抬眸迎着帝皇那双满是阴霾的眼睛。
“事情发生在臣妾的邵阳宫，发现的及时并且遏制住了事态的蔓延，并未危害众嫔妃，如此事再查下去便会连累一大片，二皇子和李顺人虽然有罪，可作为后宫，凡是必有取舍，而臣妾以为，苍成王私引巫师入宫本就犯了大错，只要认了也就算了，巫蛊是巫师一己贪欲所为，引诱了二皇子和李顺人，就算他二人有罪，也是有起因的，臣妾原本希望他二人能醒悟改过。一人委屈好过祸及众人，所以，臣妾……”
“皇后此言差已。”柳夫人娇滴滴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潘后，摆着头上金凤簪扭着水腰走上前，向武帝娇媚地一瞟，声柔却如一把利刀。
“一国之母都可以包庇如此重罪之人，这后宫岂能再有安宁？万一让这巫蛊蔓延至我们其他嫔妃处，害了嫔妃事小，害了皇上才是大事。哼，说不好，这巫蛊在邵阳宫发作，指不定是不是故意的，就怕贼喊捉贼，可怜苍成王被冤枉，二皇子变成了顶罪之人。”
她这话明显就将所有的罪责往皇太子身上拉。如今扳倒了二皇子，再让皇太子和皇后失势，那这后宫的天下就是她柳夫人和焱陵的了。
焱陵鼻腔哼了一声，“也许皇太子就是希望如此吧，可惜了，往日里四哥还将皇后当亲母后，以皇太子为亲兄弟，这岂不让我们兄弟寒心，让父皇失望！”
这对一对母子太擅长上纲上线了，一下子便将所有问题都往皇帝身上拉。
子嫣看着焱皓，低垂眼帘，一声不发，眼角处露出一抹幽沉。
他似有感应般微微抬起的眸飞瞟了一眼子嫣，扬起一抹笑意，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子嫣咬着唇，强逼着自己的眼泪吞进肚子里，脑子里迅速想着对策。
“潘后一向公正无私，事事周全，何尝有过丝毫错误？柳夫人未免太武断了吧？”说话的是赵婕妤。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才无法治理纷杂的后宫，何况，巫蛊第一个就危害到邵阳宫，皇后险些被毒害，这难道就是与二皇子串通？按柳夫人的话说，二皇子是被冤枉了？那岂不是皇上也不明断，眼不清了？”潘芳仪也不示弱，句句针对柳夫人的话弹了回去。
武帝半磕着眸，一直不言语，听着他们的吵闹互相攻击，似乎全没入耳。子嫣抬头看他，垂下的眼角有道光芒阴而冷。
她深呼了气，走上前，跪在焱皓前面，“皇上容奴婢回禀。”子嫣不等皇帝发话，径自抢说下去，“柳夫人、启佐王都错怪皇太子和皇后娘娘了，这件事自然是皇太子殿下命奴婢去查的，为的是不打草惊蛇，刚才堂上的一出，是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仁慈，想给二皇子和李顺人一个悔过的机会，希望他们能自己站出来澄清，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苍成王受冤枉还落井下石。”
众人表情非常精彩，今天这一出出戏也太多转折了。
子嫣大胆抬头直迎武帝的目光，“让奴婢出来说明是为了给二皇子和李顺人一个面子，因为，话从皇太子嘴里说出，就毫无挽回余地，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执迷不悟，皇太子才用奴婢出手制裁。”
她感觉到身后焱皓暖暖的目光，不由挺了挺腰肢，朗声道，“奴婢句句属实，皇上请明察。”
赵婕妤挥了挥蓝色的缎袖，对武帝嫣然一笑，“臣妾就说嘛，子嫣是邵阳宫的宫女，既然认得蚂蚁蛊，又查了案子，皇后娘娘又怎么会是同谋，皇太子以仁慈名扬天下，向来善待各位弟妹，又怎会轻易冤枉人。”
子嫣字字在理，句句笃定，滴水不漏。
焱皓星辰般的目光看着面前那个有些纤细却挺得很直的身姿，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那般不为权势浮华而屈折的风华，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他就知道，她能将一切转换，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平日里带着面具温婉的面孔，渐渐放亮，就像看到一块稀世珍宝，那么欣喜。
只是一连两日，她不眠不休，四处奔波，原是有些过意不去，却依然放她自由，今日的表现她不急不躁，思路敏捷，步步稳健，果真是将门贵女，气度不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