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川和池西西到得早,罗馥一进餐厅,池西西就冲她招了招手,罗馥看见她,脚步一顿,脸上的笑瞬间凝住了。
“罗姐姐,是我缠着傅川哥非要一起来的。”
因为这次见面,期待了整整两天的罗馥隔了好一会儿才神色如常。
地方是傅川选的,吃的是新疆菜,池西西噘着嘴抱怨羊肉膻,只喝酸奶。池西西撒娇撒得恰到好处,脸上的纯真浑然天成,因此傅川除了受宠若惊,并未起疑。会闹的孩子有糖吃,罗馥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在她看来,池西西只是个小丫头。她没为傅川过分照顾池西西感到奇怪,只是言语间略有不满。
池西西虽然顶着傅川的名义与罗馥聊过几次,但为了符合傅川的脾气,不让罗馥起疑,每次都只有寥寥数语。除了第一次,后面全是罗馥先找上来的。可因为她曾在酒吧对罗馥说过“傅川哥喜欢你”,这些连暧昧都算不上对话,在暗恋傅川多年的罗馥眼里皆有了不同的含义。
以为对方同样喜欢着自己,在傅川面前一贯谨小慎微的罗馥竟也时不时地流露出了娇嗔的神态。
傅川没有让女孩子付钱的习惯,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结账。
他一离开,池西西便灿然一笑,歪着头问罗馥:“喂,罗娟,傅川哥难道还没跟你表白吗?他以前谈恋爱,都是女孩子主动跟他表白,我还以为你会是例外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关你什么事儿。池教授这个月的资助我已经回绝了,你没资格再这么对我说话了。”
为了喜欢的人,决定自食其力了?怪不得刚刚说什么趁暑假打工赚生活费……
池西西依旧笑:“拜托,罗娟,我爸不是资助你,是被你和你爸妈勒索。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特别担心我把你以前的事儿告诉傅川哥?你瞪我干什么呀?害你睡不着觉的又不是我,是你曾经干的好事儿。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你说对吧?”
“不过你和傅川哥本来也没戏,”池西西用轻蔑的表情进一步刺激她,“他生日那天,傅奶奶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呢,正式的那种。”
罗馥终于缓了过来:“池西西,拿捏我就这么好玩吗?你说的对,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祝你永远没有弱点。”
傅川结完账一回来,池西西就站起了身:“我妈妈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有事儿要先回去。能麻烦你送我吗?”
罗馥皱了下眉,她本想结束后找机会和傅川单独相处的。可池西西的妈妈一个人在医院,她开了口,傅川送她回去合情合理。
回医院的路上,池西西频频走神,车一停,她才发现傅川把自己带到了一家门脸精致的粤菜馆。
“没吃饱吧?罗馥挺不容易的,我怕去贵的地方她看了菜单有负担。你晚回去一会儿也没关系,吃饱要紧。”
傅川点了一大桌菜,自己却不吃:“我刚刚吃撑了——咱们俩都不吃,她会尴尬的。”
正喝杏仁猪蹄汤的池西西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对罗姐姐特别好,比对其他女孩都好。”
“她和那些不一样,我跟她就普通朋友。我欠过她一个大人情。”傅川怕池西西误会,加重了“普通”两个字。
“‘那些’都是女朋友?因为女朋友太多了,所以你对女朋友反而没对罗馥这样的普通女性朋友好?”
“……”
我去,怎么又掉进自己挖的坑里了。
“不算女朋友。”
“哦,只是暧昧对象。”
池西西垂下眼睛,继续喝汤。
她想,自己大概也快要被归进“那些”里了。
傅川懊恼得犯了烟瘾,从烟盒中抽了一根烟出来,正想到外面抽,一侧头看到池西西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汤,就没舍得离开。
不止吃冰激凌,连喝汤都喝得这么可爱。怎么看都可爱。
池西西也懊恼,干吗纠结傅川更看重和自己一样的“那些”、还是罗馥。刚刚那问题问的,蠢得没边儿了。
这一顿饭,池西西吃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她吃好了,傅川又说自己饿了,就没立刻结账离开。磨磨蹭蹭地到了九点,傅川才把池西西送回了医院。池西西推开门正要下车,傅川拉住了她的胳膊。见她回头看向他紧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傅川怕再被拉黑,赶紧松开了。
“就这么走啦?”
“嗯,太晚了。谢谢你送我。”
“都送到这儿了,也不差送你到楼上。”
傅川把车子停到停车场,用比散步还慢的步速把池西西送上病房楼的十二层,不情不愿地道了再见后,又回头说:“我明天再来看阿姨。”
池西西吓了一跳:“你可千万别来。”
“为什么啊?我看阿姨又不是看你。”
“我妈妈会发现的。”
“发现什么?”傅川又往回走了两步,俯身问她。
离得太近,彼此温热的呼吸就打在脸上,熟悉的气息令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个吻。池西西红了脸,傅川也往后退了一步——关系刚刚缓和一点,他怕控制不住再亲上去。看着小小软软的,怎么就那么难收拾,真想直接绑了锁回家去。
“走了。”
池西西用目光乞求:“傅川,你可千万别来看我妈妈。”
被妈妈知道她成天和大了七八岁,还花心没谱的傅川纠缠,非得报警抓流氓不可。上一次他来,妈妈就问了好久,差点没糊弄过去。
傅川只当是小女孩害羞,自以为见不得家长等同于关系特别,心情大好地笑着威胁道:“那你得给我打电话,主动打,不然我一定天天来。”
上一次的争执后,魏云楼情绪低落归低落,对女儿倒是温柔了不少。惊觉看上去开朗乖巧的池西西的内心居然如此敏感,魏云楼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糟糕的婚姻对女儿产生了负面影响。
魏云楼的手术安排在后一日清晨,这一晚她睡得格外早。
妈妈睡下后,在室内呆了一天的池西西买了杯摩卡到六楼露台透气。调好耳机的音量,她半靠着栏杆无意识地往楼下看,目光扫过门诊楼东南角的梧桐树时,直怀疑自己眼花了。——斜倚在白色路虎侧门上抽烟的那个人是……傅川?
傅川抬起手腕看表的同时,他裤子口袋中的电话响了。
隔着六层楼,池西西都能看清他脸上飞扬的笑。
“你……”
“还有十分钟。”傅川打断了池西西的话,“还有十分钟,咱们分开就满二十四小时了,你再不打来,我就要上楼了。”
“我打了,你现在可以走了,你的车挡道了。”
傅川抬头往魏云楼病房的方向看了眼,发觉角度不对,就漫不经心地扫了一遍四周,一本正经地说:“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池西西咯咯笑道:“你当我和小时候一样傻吗?诈骗犯。”
“你说谁呢?”傅川声音一沉,“小孩儿果然不能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你。”
提起小时候,不等池西西应声,他又说:“捉迷藏玩不玩?你站着别动,我找你去。十分钟,我找不到你算我输。我要找到你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池西西本想说亲你抱你之类的可不行,话到嘴边又觉得主动提这些太尴尬,就改口道,“十分钟太久了,我没那么多空,五分钟。”五分钟从他那边走到这边都难,他不可能赢。
五分钟虽然短,可傅川总不至于和小女孩讨价还价,他笑了一声:“行,你等着。”
他的语气太笃定,认定自己输不了的池西西考虑了片刻,躲到了比露台更安全的地方。
四分十二秒,傅川站到病房楼六楼女厕所门口,笑着喊:“池西西,出来。”
没人回答。
傅川等了五秒,没听到动静,就掏出手机,给池西西打了通电话。
电话铃一响,池西西就没法装死了,她走出洗手间,一脸难以置信地问傅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傅川用食指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这么爱耍赖,怎么好意思说我的?我使诈的时候你才多大点儿。”
“……舅舅您老人家最厉害了。”
傅川伸出手想捏她鼻子,池西西躲开了。
傅川无意和她斗嘴,只说:“你输了。”
“嗯,输了。”
“让你干点什么好呢……我想想啊。”傅川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池西西见状一脸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傅川眉心一蹙,隔了两秒才说:“陪我吃冰激淋去。”
医院附近就有间冰淇淋店,瞥见傅川的目光往草莓甜筒那边扫,池西西故意要了个抹茶味大杯。傅川不吃这些,只要了一杯加了鲜柠檬片和薄荷叶的冰冻雪碧。
池西西发现他特别爱喝汽水,挺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医院的空调开得凉,池西西在病房呆了一整天,五脏六腑都冻透了,就小口小口地舔勺子上的冰淇淋。
就着池西西,傅川一口气喝光了加了半杯冰的雪碧,却还觉得燥热,就又要了一杯。这样下去可不行,傅川想,得想想办法了,他忍不了太久。
“周六你有空吗?他们要给我补过生日。”不等池西西回答,他又说,“那时候你妈妈都做完手术五天了,就晚上出来一会儿。”
池西西握着纸杯的手紧了紧:“好啊。”
就五天了……池西西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僵,她不想让傅川看出端倪,就说:“我不想吃了,想回去。”
傅川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确实有点晚,早知道她晚上有空,他天一黑就来多好。
“那走吧。”傅川把池西西送出电梯。
池西西先开口道别:“我回去了,晚安。”
“嗯。”
池西西一转身,傅川下意识拉起了她的手。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形容又软又滑和没有骨头一样,哦,柔若无骨。想完成语的傅川回过神儿,发现池西西居然还没强行往回抽手,有点惊奇。
还有五天,想到这个,池西西又停了片刻才甩开傅川的手。他的手心很热,却是干燥无汗的。不像她,大夏天手还湿湿凉凉的。
“走了。”
“哦。”
这一次,池西西站在电梯边,等着傅川先离开。
他两手照例抄在牛仔裤口袋里,歪着头冲她笑:“行了,你回去吧。”
电梯合上的瞬间,池西西想,怪不得她从没对哪个男同学动过心。因为从小到大,学校里的男同学里,找不出一个傅川这样的。梁沅姐的眼光还是比梁星好一点的,傅川和季泊川并不像。
傅川一坐进车,就点了根烟给宁御打电话:“你干什么呢,出来。”
半小时后,两人坐进了常去的酒吧。
“你帮我想想怎么办。”
“我只有甩人的好办法。”
“……”
“说到追人,你该去问季泊川。”
“就他?”
“你别小看他。你发现没,他从来不要主动贴上来的,每次都追一开始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的,但哪回都能成功。”
傅川近来最烦他,不屑道:“除了会不要脸,他还会别的吗?”
“他是不怎么样,可你的池西西就喜欢他,还给他做饼干呢。”
“……你怎么知道的?”
“听他说的。他上次喝多了,说你从小就是他偶像,没想到会有池西西这一出,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把他叫出来。”傅川把只抽了一半的烟使劲儿往烟灰缸里一摁。
季泊川很快就到了,一到就给两个哥哥递烟。
傅川没接。
季泊川故作惶恐地看向宁御:“我哥这是跟谁生气呢?谁惹他了,我第一个不答应。”
宁御招呼季泊川坐下:“没谁惹他,他就是不太会追女孩,想跟你请教。”
刚坐下的季泊川一听到“请教”立马就又站起来了,边给傅川倒酒边说:“不敢当不敢当,哥哥们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傅川知道他是装的,冷着脸没理。
季泊川再次用目光向宁御求助,得到宁御的肯定后,他试探着问傅川:“您看上谁了?”
傅川依旧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