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温亭都很平静也很配合,对医生有问必答。慕西霆的心却总是悬着的,不能塌实。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全部检查结束,慕西霆便追着医生询问情况。医生只说目前还不能确诊,要等到所有数据出来才能肯定是不是他担心的问题。
温亭看慕西霆一脸严肃,反倒轻笑着安慰他,“放心,没事的。真有问题也不会这么久才表现出来,Jonassen医生说过的,你忘了?”
“Jonassen说的是一般情况下,他也说过,一旦发现类似的症状就要你尽快到医院进行系统的检查。你忘了?”慕西霆学着温亭的样子说,语气里带着些责备,更多的是关心。
温亭看着路边不断后退的绿化带,良久才讷讷的哦了一声。
慕西霆看了眼温亭的侧脸,放缓了语气,说:“两年前的事……还没有告诉你家里人吗?”
“没,已经过去了,不想他们担心。”温亭低声说。
慕西霆叹口气,他早该想到的。当年出事的时候她就瞒着家里人,恰好那时候她四哥说要到瑞士,打算绕道来看她,她却编了个去其他地方旅行的借口,硬是不肯让人知道她受伤。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女人要坚强到那样的地步,丝毫不肯在亲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脆弱。
“还要瞒着吗?”
温亭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如果真的……我会告诉他们,总不能真等到我死的那一天,让他们突然接受这个打击吧。”
“你胡说什么!”慕西霆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起来,眉间紧紧的揪着,鼻梁上的眼镜都掩不住他眼里的慌张和恐惧。
“Jonassen什么时候说过你会死,他只是说……”
“他说,会很难控制,也许局部会受到损伤,严重的话,也有可能脑死亡。”温亭平静的重复着当时医生的话,脸上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慕西霆却突然把车停靠在路边,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
两年前温亭出院之前,Jonassen就是这样告诉他们的。Jonassen是脑外科的权威,他说的话,他不得不信。
出院后的第一年,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照看着她,也按时回去复诊。每一次检查,Jonassen都告诉他,她的情况比上一次好了很多,她的药量也越来越少。终于在一年前,Jonassen惊喜的告诉他,温亭身上发生了一个奇迹,她脑袋里那块淤血通过药物的作用已经完全消除了,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那一天温亭很高兴,开心的像个孩子。也是在那一天,她终于答应做他的女友。他知道的,她已经对他动心了,迟迟没有点头是因为她脑袋里的那个血块。
她说,如果我不能陪你到最后,还是不要开始,我怕自己离开后,那些回忆会让你感到孤独。
终归他们还是分开了,是他没能陪着她到最后,他们的爱情结束,可她的生命不该也结束的这么早。
温亭抬起左手,默默的覆在慕西霆冰凉的手背上,“西霆,别这样,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
“对,结果还没出来,还没出来。”慕西霆反手握了握温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时候她能依靠的人除了他还有谁?他不能慌,她还需要他。
回到家温亭看到温盛信正坐在客厅沙发,无聊的按着手里的遥控器,瞧见她就一下从沙发跃起来。
“小六,你没事吧?”
温亭莫名所以的看看温盛信,而后似是想到什么,便笑着说:“我好好儿的,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温盛信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看着温亭的眼神有些心疼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温亭心里清楚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关于她和莫以笙的事,大家不过都是装作看不见罢了,其实有谁是不知道的。
很多话,温盛信不必说出来,温亭都能明白。他这会儿肯定想着,温小六啊,你这个不争气的,要是再敢为那个没良心的男人掉金豆子,看我不去跟他拼命。这样的话,这样的情绪,即使温盛信不表露,她就是知道。
人家都说双胞胎是有心电感应的,从前她觉得这种说法矫情,可事实上,他和温盛信之间真的有着某种不可言传的特殊联系。
他们两个虽是兄妹,上小学的时候却是分在不同的班级的。四年级的时候,体育课上不小心摔了,并不很严重,只是膝盖上擦破了,血流如注,看起来有些吓人。
体育老师才背着她要往务室去,迈出几步,就看到从教学楼冲出来的温盛信,一脸的焦急。温盛信一看到她的腿,就皱着脸说,我就知道。之后一路跟着她去了医务室,看着医生给她消毒擦药,包扎完毕,又扶着她回了教室,那时下课铃才响。
后来听温盛信同班的另一个学生说起,那天正上数学课,是班主任的课程,温盛信突然站起来,拉开门就往外跑。一屋子的学生都惊得目瞪口呆,老班更是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本是计划着要在周会上把他作为自由散漫的典型批评教育的。后来知晓他是感觉到妹妹受伤,才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批评教育免了不说,还留个了好哥哥的名声,更是把他们这对孪生兄妹之间的感应传的神乎其神。
其实那时候温盛信并不是真的感应出她受伤,只是那一瞬间心里突突跳得厉害,又想起温亭这会儿正是体育课。她从小磕磕碰碰的就没少过,他才觉着大概是有些不妥。
再到两年前发生意外的那一次。
虽然用旅行的借口骗过了四哥,可温盛信却是极难打发的。他不可能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但他会莫名的感到不安。那些日子他的电话几乎不断,天天会打过来要她汇报行程。也亏得慕西霆和良子帮她找来的旅行攻略,还把别人拍过的照片找来,经由她的邮箱发给温盛信。
所幸温亭旅行时偏爱拍摄风景,不大喜欢独自在画面中留影,好不容易才打消了温盛信的疑虑。
这一回温盛信又是这样不安,温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她心底的那丝恐惧。
“哥,我没事,好着呢,你就别操心了。”温亭笑着靠在温盛信肩上,跟他一起坐回沙发继续看电视。
温盛信没再多说什么,因为此刻他也不清楚心底的焦躁究竟缘自何处,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莫以笙,他反倒能安心了。
温亭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心思却根本无法聚在那上面。慕西霆担心的又何尝不是她所害怕的?
两年前的意外伤及头部,当时没有太大的感觉,检查过后却发现脑子里留下一个不大的血块。因为位置特殊,血块也并不大,Jonassen医生不建议做手术,只采取了保守治疗。那一年里她并没有承受太多的痛苦,只是初时药物反应强烈,她一个月里体重下降了近二十斤。那段日子她几乎不敢照镜子,面容憔悴,形同枯槁,四肢乏力,所以她不敢让四哥看到她的样子。
后来医生宣布了血块彻底清除的消息,她那时真的以为自己康复了,至少可以再活个三十几年吧,只要能到六十岁,这样应该不能算贪心吧。一年的时间,她没有任何不适,最初发生头晕现象的时候她也去医院检查过,医生很肯定的告诉她只是贫血。现在,是不是她真的大意了?还是好运已经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