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他没有爱上她,他为她做过的每一件,都存在她心底,一想起来就像涓涓细流,心间一片清凉。
几乎是在车停下的同时,温亭就已经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莫以笙看着她那欢畅的样子,嘴唇不自觉的抿起一个弧度。
河野家。
十年前,温亭初三。
温亭的成绩一向好,家里也就没打算着送她进子弟学校,杜敏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铁了心要温亭考四中。
兴许是这样逼得紧了,温亭偏又是个不愿受约束的性子,那段日子她的厌学情绪到了一个顶点,逃课也就成了家常便饭。她不去上课倒也不惹是生非,就是喜欢溜到G大去找莫以笙。次数多了,就算莫以笙不会泄密,也是纸包不住火。
杜敏知道了温亭逃课的事,受教训是少不了的,可也是治标不治本。尤其那个年纪的孩子正值青春期,就是爱跟大人对着干,总把反叛当个性。
后来莫以笙说,既然这样,不如就叫她休息几天,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反倒把心收回来了。
莫以笙和温亭第一次的单独旅行就是这样来的。
四月初,新宿御苑,正是赏樱的绝佳时节。
莫以笙还记得,温亭看到那满园的樱花时,小脸上的笑容一如那娇艳的花瓣。
之后两个人就在新宿不远的一间料理店用餐,那里有一种颜色粉嫩粉嫩的寿司,格外惹人喜爱。温亭轻轻点着,说:“以笙哥,这看着像是樱花。”
莫以笙笑着告诉她,这叫樱花寿司,那上面就是樱花瓣,盐渍的。
温亭把小小的寿司捧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的瞧,像是什么稀罕的宝贝。一会儿叹口气,道:“做的这么好看,还叫不叫人吃呐。”
十年后,莫以笙把河野家搬到了B市。
推开门,一个年轻女子迎了上来,穿着蓝色的和服,头发不是很长,及肩,顺着眉是修剪整齐的刘海。印象里很典型的日本女孩。
头顶上叮呤叮呤的声音让温亭仰起脑袋。粉白的颜色,做工是极精细的,连那花瓣上的纹路都一条一条刻了出来。
由那和服女子引着去了靠里的一间,两个人脱了鞋盘腿坐下来。和服女子双膝跪地,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上,又斟了两杯清酒,见莫以笙微微点头才挪着小碎步,慢慢退了出去。
温亭看着不禁想,都说娶老婆要娶日本女人,真不是没道理的。这般的温柔恭顺,不是骨子里带有,还真难扮出来。
莫以笙把那粉色的樱花寿司摆在温亭面前,看着她拿起来,放进嘴里,脸颊的咬肌因为咀嚼的动作隐隐显露,继而露出惊喜的笑容。那眉眼弯弯的样子,他心里便像是化作了一池春水,微风拂过,一点一点荡漾开来。
“嗯,很正宗。”
莫以笙端起酒杯,咽下一口清酒,借以掩饰心底的那份得意。一样的手艺,一样的材料,味道自然是分毫不差。
那一趟东京之行回来,温亭最念念不忘的是河野家,只是一直没机会再去。后来B市也陆续开了不少日本料理,也有能做樱花寿司的,温亭挨着个的寻着去尝,可总不是那个味,抱怨过好多次。
B市这间河野家是一周前才开始营业的。莫以笙也是费了不少口舌才请的东京河野家的幺子来这里经营,当时就说好了,他投资,利润分成。
寿司店完全是照着东京那样布置的,就连门口房梁那个定制的樱花风铃,他都没有放过。其实跟十年前到底有没有变化,莫以笙心里也是没底,只能再三的跟河野先生确认,老人家不厌其烦的重复只是扩大了面积,翻新了桌椅,他才肯安心。
不指望着能从这间店分多少红利,也没有更深的目的,只是想给自己和亭亭共同的回忆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从前的模糊了没有更好的方法找回来,今后的他都会记得,记得更清楚。
温亭嘴角含着一丝浅笑,细细品着,樱花寿司独有的那一缕香气就在口腔里蔓延。这个味道,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回味过了,久的她以为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今天再尝,那一段记忆就随着这味道一起涌了上来。
那时候他多傻呀,以为她是不喜欢念书,学习压力太大才逃课的,其实不过就是想去看看他罢了。看他上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看他现在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以前每天都会见到他的,现在要隔一个星期,这时间太熬人。
每一次,他绷着脸跟她说“亭亭,下次不许这样了,再逃课我就跟杜姨说”“你得好好学习呀,你还小”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想笑。可是又不敢,只能低下头强忍着,把嘴抿的紧紧的,脸都忍得酸疼了。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他高兴的什么似的,直夸她聪明,这样都能考上四中,好多人都这么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没那么聪明,那都是下了狠功夫才得来的成绩。
她逃课都是捡那些她已经懂得,不再听老师讲也掌握的很好的课时。即便这样,晚上她也会自己补起来,为的不就是考进四中,离G大近一点,离他近一点。可不是,当初她的目标就是G大,她要跟他上同一所大学的,后来他去了法国,她才转念去了B外学法语。
原来,那些年,她真的是一直在追着他跑啊,直到……三年前的四月。
三年前,该是清明前几天的时候。
温亭住的那栋公寓里搬进来一个日本女孩子叫良子,圆脸,眼睛不是很大却很黑,黑曜石一样,人很热情。有一回良子做了寿司请她吃,温亭就顺嘴问起,会不会做樱花寿司。良子点头说会,但是没有樱花,眼下做不成。
就是那一瞬间,温亭想去东京,想去新宿御苑,想去河野家,定了,第二天就去。
新宿御苑的游客还是像从前那样多,樱花也还是那样美,有风吹过来,就会有花瓣不断的落下,有人说,这叫泣樱。
温亭欣赏的同时还不忘捡了地上飘落的花瓣,一路走一路捡,不知不觉那锦缎的小布包就装满了一包,掂在手里竟是没有分量的。
带着几分法国口音的英语,温亭抬头看过去,倒是一张亚洲人的脸孔,无边眼镜,瘦削的脸,眼中是温柔的笑意,带着一点好奇。
慕西霆微笑着问,脑袋稍稍向右边偏了一下,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花瓣递了过来。
温亭伸手接过来,对他说:“Merci”
慕西霆脸上的笑容立刻扩大了,惊讶的说:“原来你会讲法语,太好了。”他说的时候用的也是法语。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收集这些花瓣吗?”
“吃。”温亭说。看到他脸上的惊诧,温亭笑了笑,顺手将刚才那片花瓣交给他,轻抬了下巴,做了个吃的动作,“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