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委屈屈的拓跋薇薇,终究还是遵从了他父亲的意志,出病房做哨兵去了。
“好,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了。”
拓跋原野朝着赵彦与姜心月两人,神情平和的笑了笑。
赵彦与姜心月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
“这并非是真实,而是追溯流光的幻境,对也不对?”赵彦两人不说,拓跋原野就继续说了,他甚至还叹息了句:“真有趣,它是如此的真是,让某居然差点迷失了方向。”
“有人能告诉我,某之结局是怎样的吗?”
拓跋原野又问道。
“数日后,永康王叛乱,拓跋上柱国你斩杀十余逆贼后,伤势发作……力竭而死。”
这一次,赵彦终于做出了回应,并不作伪的说出了这史实。
“理应如此,就算十日后没人叛乱,以我的伤势也撑不了太久,最多不过就是再苟延残喘三两年罢了。”拓跋原野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看着赵彦又问道:“君上呢?我所侍奉的君上,最终结局是怎样?”
“上柱国你死后,雄国藩镇四起互相征伐,身边没了人护卫的皇帝,成为各个藩镇争夺的玩偶,三年后死于乱军之中。”
赵彦继续回答道。
“琅嬛府记载的史书上,确定是这么写的么?死于……乱军之中?”
拓跋原野的眼中,有一丝痛苦之色闪过,这个结局并不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和我们一起,陷在这溯流光内的,还有个琅嬛府的直系传人,他记性非常的不错,以前又恰好看过雄国的史料。若上柱国你不相信,我可以让人把他叫过来。”
赵彦平静的回答道。
“不必了,我信你的。事情,本该如此啊——”
拓跋原野又叹息了句,他并非是愚笨之人,当然很清楚在缺了自己的保护,再加上觉非那贼人的有心算计,他的君上结局绝对不会好。
刚刚追问,不过只是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小姑娘,你的医术到底如何?比得上传说中,能够药白骨活死人的神医阔陀、云邪否?”
拓跋原野将视线,转移到了姜心月的身上。
“药白骨活死人,我做不到。但至少我能够用药石针剂,激发出上柱国你最后的潜能,让你在短时间内恢复巅峰状态。”
姜心月朝着拓跋原野摇了摇头。
“是么?这倒是挺不错的,至少听起来挺不错。”拓跋原野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无奈之色:“小姑娘,你说的这个潜能激发,能够维持多久?”
“以上柱国你现在的状态,大约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
姜心月并善于打诳语,所以她亦是如实回答道。
“够了。”拓跋原野轻声说:“立刻开始吧,我猜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至少赵彦能够听明白,拓跋原野这番话的意思是在说,一旦消息扩散开去之后,必然会有无数人要跳出来,试图破坏姜心月为拓跋原野“疗伤”。
也许一开始,慑于拓跋原野的赫赫威名,没有人敢上来送死,可只要时间推移下去,那就一定会有人忍不住的。
拓跋原野已经知道,这个看似真是无比的世界,只是溯流光妖术所制造的梦幻泡影,可其他人又如何去得知?
“好。”姜心月也不拖泥带水,她转身就走:“我去拿准备好的材料。”
这段时日,草创了协和医院的姜心月,一直在秘密收集激发潜能的药材、打造针灸所用的金银针,以备计划中入拓跋府为拓跋原野疗伤的消耗。
现在计划虽然被打乱,准备好的药材与针具,却依然要派上用场。
赵彦原打算,跟着姜心月一起走这趟,保护的同时再借机和姜心月交流下的,但他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拓跋原野拦了住。
“赵二郎,你且留下。”
拓跋原野如是说。
这是要留个人质的节奏么?
嗨,现在情况都这样了,你就是放我跑我也懒得跑好吧,就指着拓跋上柱国你赶紧雄起,然后弄死那个觉非国师呢!
赵彦心说。
“心月姐,你快去快回。”
为了不让姜心月担心,赵彦平静的如是对姜心月说。
“好。”
姜心月点了下头,便急匆匆去了。
“赵二郎,你也是用剑之人,可曾听说过天马行云剑术?”
等姜心月离开后,拓跋原野才这样问道。
赵彦毫不犹豫的摇头,他自然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门剑术。
“呵,看样子,果然是失传了。”
拓跋原野自嘲般的笑笑,然后就提起了他那边烈火般红的剑,并示意赵彦先让开。
“某只演示一遍,赵二郎你能记下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与记性了!”
微喝声中,拓跋原野缓缓开始舞剑。
拓跋原野才施展出了个起手式,赵彦就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拓跋原野的剑术之中,宛若有一匹彪悍壮硕的奔马,迎面狂奔而至!
但事实上,拓跋原野甚至都没有激发出武罡,让剑意凝聚成实体的形象。
可对赵彦来说,那奔马直逼而来的感觉,却是实打实存在着的!
好厉害的剑术!
这天马行云剑术,绝对已经超过了高级武功的范畴!
赵彦在第一时间,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来。
至少自穿越那一刻算起,直到目前为止,赵彦都从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武功。
并不是在针对我,就已经让我有了如此震动,若直接针对我出招的话,我能挡得住这奔马般势不可挡的剑术么?
赵彦心中心念斗转,瞬间就得出了问题的答案——挡不住的,绝对挡不住的!
一念及此,原本就专心致志在观摩的赵彦,精神越发的高度集中了起来。
拓跋原野的剑招,却并没有因为赵彦心思变化而停止,而是剑招缓慢而延绵不绝的继续着。
每一道轨迹飘忽的剑招划出,赵彦便感觉到有一匹奔马跃然而出,开始时不过只是普通奔马,渐渐的那些只存在意识中的马儿,就变成了踏云奔驰而来。
所以,这剑术,才叫做天马行云……么?
在意识中,仿佛已经看到了巨大天马群直逼自己而来,所以心中所承受压力不住扩大的赵彦,额头甚至已经微微见汗。
好厉害的剑术!
真是好厉害的剑术!
本少爷修习的白鸦剑术,与这天马行云剑术比起来,根本就是个……渣渣啊!
在不知不觉中,赵彦已经一步步,退到了病房的门口,他甚至都无法正面面对只是在舞剑的拓跋原野,因为那种随时会被无数匹雄壮天马,踏足齑粉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所以赵彦完全没注意到,他每向后退上一部,拓跋原野脸上淡淡的笑容,就会加深一分。
天马行云剑术的剑招并不算太多,就算是以拓跋原野的缓慢速度,也很快就到了收剑式。
好的剑术,可以没有起手式,却必须要有收剑式。
若没有收剑式,且不提控制不住剑招伤人伤己的问题,就算是能够强行住手也会对身体,造成微不可见的暗伤,这暗伤日积月累之后,后果那就很严重了。
“赵二郎,你记住了多少?”
呼吸略微有些加粗的拓跋原野,杵着剑问道。
赵彦却闭起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全部都记住了,但仿佛又……全部都没有记住。”
赵彦回答说。
“剑术,是日积月累之后,才能够有大成的东西。譬如读书,先不求甚解去通读去背诵,然后去日日揣摩,迟早便会有所明悟,天长日久后一朝悟道,也非怪谈。”
拓跋原野长舒了一口气,淳淳教导着赵彦。
“多谢上柱国赐教!”
赵彦大喜,因为拓跋原野这番话,仿佛拨云见日的无形之手般,让原本还困惑与自己只记住了天马行云剑术的形,却没能够记住天马行云剑术之神的他,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修习武功的真正诀窍之所在。
“天资,最不可缺。”
拓跋原野又说,但这句话他却并没有说出来。
自家苦心孤诣才创造出的天马行云剑术,在自己亡故之后竟断绝了传承,拓跋原野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这可是,万载难逢的,唯一让自家独门武功传承下去的机会。
拓跋原野很清楚这一点。
当然最重要的是,拓跋原野看向因为得到点拨,所以喜不自禁的赵彦。
这少年郎,真的是个好孩子。
可惜啊,若他能够早生三百年,继承某的衣钵再……再带着薇薇远走,该多好呢?
拓跋原野看的出来,自己的宝贝女儿对赵彦,有着一份再明显不过的好感。
只是,造化弄人。
拓跋原野,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行走江湖的自己初次见到他所侍奉君上的那一幕。
那一年,君上才十六岁呢,盛放鲜花一般的年纪。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居然学着人家女扮男装。
呵,那么好的身材,女扮男装出来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一眼就看出来的啊。
然后是怎样的呢?
一番阴差阳错,一番险死还生,然后就成就了我们之间,那段不能说出来的情爱。
薇薇,你总是问为父你娘是谁,可为父怎能告诉你你的母亲,就是当今君上?
只是,世事变幻,你娘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女孩,而是心思深沉狂妄自大的君上。
而这至少有一半,是觉非那厮的功劳!
还是怪某太傻太蠢,居然以为自己放手,会让你娘过的更快乐更幸福。
也怪某总是为了练功,而忽略了你娘的感受,让你娘受了冷落,才给了觉非乘虚而入的机会。
但某可以发誓,某做这一切,全都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娘俩。
呵,现在好了,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力竭战死,倒是个符合我性格的死法,只是你们娘俩……
拓跋原野仰起头,将一点儿女柔情的英雄泪,强自又压了回去。
“赵二郎,以后好好揣摩日日习练,莫要辱没了我这天马行云剑术!”
拓跋原野提高声音,朝赵彦喝道。
赵彦忙收敛起一起表情,朝着拓跋原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赵彦其实不信这俗话,但对于传授了自己天马行云剑术的拓跋原野,他却觉得有足够的必要,保持这份尊师重道的崇敬。
“够了,这一礼足矣。”
拓跋原野的心中,有欣慰之意闪过。
呵,某争了一辈子,也让了一辈子,最后终究是失去了一切,此生何其不幸?
天可怜见,至少某耗尽心力所创剑术,能够流传下去了。
那么……
剩下的,唯有轰轰烈烈一把,去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