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院子生满衰草,锄草之苦往往令人怨莫能助,虽用上过除草剂之类的药物,但还是嫌其麻烦,况且免不了污染土壤、水质。开春,便动念用些水泥铺盖它,中间划出三分之二的面积植草,然这草却不是土生土长的杂草了,而是人工养殖的有点身份的草,被推广应用的草。以一种草取代另一种草,这也是规律。
我叫来工匠和运砂石的人,拖来了砂石、水泥,有时我也当自己的义务工,上砂石,一锹锹去分解堆得高高的石料堆,石料全变成零零碎碎的小部分被运到该铺的地面,然后用震动泵通电后压实,又还原成整体,原来,我所能做的并非是最终目的,而其间又不得不这样才能使一堆石料在一块完整的场地上粘结为一个整体。这样的群体似乎是很多的,如一个人与一群人,一件事与同一类事物。我将这做得很光洁的地面印上许多模具花。于是这地面上每一个方格里便开出花,一模一样的花,待水泥变硬,这样的花就风雨不动地出神开着,其香味只有好心情的时候脚趾嗔到。可以想象,这些花就是印在地表上的花它是为走进来的每一双脚准备的,但它的形与质完全蜕去了被蹂躏的苦难,它从死亡中升华了出去,不会遭遇真实的衰败与凋零,因为它是假的。而一双脚板这时有了沾满花瓣却不用吝惜的福气。花朵是僵硬了,花形却永远给人滋润招展的气韵。看花的时候就会惊i宅那些黏附在不同纸张上的墨迹、文字和画稿,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却永远展示出真实的气韵,它已远离了具体,却永远容纳着具体,在那些墨意笔气中,已永远抓住了日子的生气。当它们传下来,又还原了一个时代的原貌和精神,这种惊人的记录让入敬畏:形象可怕,生命神奇。印花的时候,工匠拿了一根绳子,打了一个套环放在软泥面上,拿瓦刀轻轻平压,就有T与模几印花不同的花形,“要什么形状的,都可用绳子做出来。”他做了几个案由我选,我想不到这本来总让人想起一些沉重事物的绳子,也有如此善美的用途,决定绳子用途的人,用它来個绑实物、挑担子、拉纤,还是用来作吊床荡秋千或者印花,若是这个样子,绳子不也是挺美妙的吗?可绳子能仅止于这个样子么?不可能!一个人得意或烦恼时永远是那个样子吗?也不可能。师傅手里的绳子,在翻新生活,其功能与一块擦家具的抹布无异。
我去挑石子,石子很沉。我咬着牙还是挺直了腰,我谢绝了师傅要接过担子的美意。这活有点吃力,重力把绳子往下拽,可我回答他:“这样,我可以多吃一碗干饭。”他笑了,我不知道这样回答对不,只是这样想,便有了好心情,并且觉得如此反复应用下去,往后将受益无穷。
我跟草的意志不期接近了。
草上,我识别了属于人类的未来,必然的重现,在破土的过程中,渺小的植物与渺小的力量未成正比,草能穿透坚硬的烦骨,我却无法谙知它的思想我以我的意志想象草,许多人却因此染上了深重的悲观还自鸣得意。秋风在清扫的途中因之退缩,光阴在时钟的相反路径隐匿了真实,是绳索也是花纹。为何想不到也是枯草一种?
直到秋天,草都枯了,仍没种上一棵人工养殖的草,我嫌这草妨碍了农家院子的美丽,它们在这儿似乎很委屈,也有点让我不伦不类。没封处,还是那将野野表达自我的十分地道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