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院判自林家出来后,并没有马上回到太医院,而是被一直候在林家门外不远处的何顺儿给带去了一品楼的一个包间里。
“微臣,给九爷请安了。”左院判一甩袖子,冲坐在上首那儿的九阿哥单膝点地问安道。
“起来吧。”九阿哥抬了抬手示意左院判起身,又问道:“怎么样?”
“回九爷的话,林家小格格只是体虚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病症。一来是因为水路晕船,二来想是天热中暑,格格一路上进食极少,便是吃了也都吐了出来。这天热,便是个好人也是‘无事三分虚’的,何况林格格这样子。奴才给拟了个温补的方子,不过到底还是以食补为好。毕竟格格年纪尚小,这药什么的还是少吃为妙。”左院判回的极是仔细。
九阿哥心下一叹,这丫头素来就被养的精细,这次大热天儿的走水路回京,想是吃足了苦头。
“你手上可有什么食补的方子?”九阿哥问道,“有的话,且写下来给我。”
“是。”
一直站在九阿哥身边伺候的何顺儿,极有眼色的张罗好了一桌子的笔墨纸砚。
左院判比照着那位林家小格格的体质,极是仔细的拟了一份食补的单子。
写完之后,何顺儿自左院判手里接过单子,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转而呈给了九阿哥。
九阿哥接过来看了看,点头说道:“辛苦你了。何顺儿,好生送左院判出去。”
左院判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包间。
临出一品楼的大门时,何顺儿给左院判递过去一个荷包,说道:“这是九爷赏的。日后,林家小格格那里,还有劳左院判费心了。”
左院判自是应了:“还请何总管转告九爷,微臣定会尽心做事的。”
说完,左院判冲何顺儿拱了拱手,坐进何顺儿雇来的轿子走了。
倒是何顺儿,疑惑的看着远去的轿子半晌儿,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怪道这位左院判瞧着那么眼熟的呢,原来是他啊?!
那个差点淹死的乡野医者!
原来这位左院判姓古名方字仲泰,本是一位江南有名的隐士医者的传人。他自出师以来,一直是秉承师志,于市井间行医,并无意效命皇家。
一次外出江边采药时,古方不慎失足落水。那天正好康熙一行人南巡到了杭州,九阿哥穷极无聊之下,央着太子放他出去逛街玩耍。后来,微服外出游玩的九阿哥逛到江边时,恰巧把那落水给淹了个半死的古方给救上了岸,当时在九阿哥身边伺候的,正是何顺儿。
九阿哥并没有告诉古方自己的身份,不过古方后来还是打听到了。为了报答九阿哥的救命之恩,便受了皇家的招揽进了太医院。之后,古方又得了康熙的青眼,再加上自身的医术确实了得,所以很快便坐上了太医院左院判的位置。
何顺儿拔腿跑回包间,在九阿哥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你说左院判就是那年咱们随皇阿玛南巡到杭州时,顺手救下来的那个落水的医者?”九阿哥眨巴着桃花眼,很是诧异的问道。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自己随手这么一捞,居然捞出了一个左院判?!
“奴才肯定是那个人。”何顺儿说的斩钉截铁的,他接着说道:“奴才瞧着,左院判有意为爷做事呢。”
九阿哥仍是有些个不置信,半晌之后方才说道:“他能帮我照看好玉儿,就是帮爷的大忙了……”
“对了,这份食补单子我等会儿再抄录了一份,然后你给林家送过去。还有咱们庄子上出的那些野味蔬果之类的,你按着这单子挑拣挑拣,选些合适的一并也送到林家去。”九阿哥说着,便准备提笔去抄录那份食补单子。
“嗻,奴才知道了。”
“还有冰之类的,也看着送些过去。”
“嗻。”
古方乘着轿子回到宫里,刚进太医院还没喘口气儿呢,就接到康熙的传召,叫他即刻去往乾清宫。
古方只好又匆匆的赶去见康熙。
“林家小格格身子怎么样?”康熙坐在御案上,一边批着奏折,一边问道。
古方自是又将他对黛玉的一番诊断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吧?”
“是,微臣确定。”古方回的不卑不亢。他倒是不像其他太医那样,遇事总是回一句“微臣尽力”,却是半句实话不给的。就是因为这个,叫康熙对着这个有点愣头青的古方格外的看重。
“呵呵,你倒是个实在的。”康熙的话中隐隐带着些笑意。
古方觉着很是无语,腹诽道:不过就是有些个营养不良而已。这种事儿,是个医者都能确定的吧?
其实,这倒也怪不着古方。他不是世家门阀出身,而是生在山野长在山野,并不懂那些个迂回权谋。除了医术,他对于旁的事情是全然没有半点兴趣的。于人情世故上,这个古方更是木讷的很。就像这次林家的人拿着林如海的帖子来请太医,若是以前的那些院判一级的太医,他们自持身份,是不屑于去给这些官员家眷看诊的,便是有宜妃的话在那儿,也只会遣了太医院当值的三等太医去上门问诊。这个古方倒好,见人来请太医上门问诊,便问也不问一声就跟着人家去了,倒是个不拿捏身份的。
“行了,你先回太医院去吧。”
古方应声告退:“是,微臣告退。”
康熙想起古方了,不免又笑了两声,然后吩咐梁九功道:“宜妃那儿,你找人去知会一声儿吧,也省得她在那里担心了。这个老九也真是的,居然还特意跑进宫去找宜妃,叫给小玉儿派个能干的太医……”
老九到现在都对林家的小玉儿念念不忘的,林家但有什么事儿,他也都会帮把手。可惜小玉儿到底年纪小了些啊,老九还得再等几年呢。
自己的这个老九,可真是命苦。有心多指几个宫女去伺候,偏偏那孩子身子骨不行。
“梁九功,朕记得内库里还有一面水银镜。你等会儿找出来,给老九送去。”
“嗻。”梁九功应道,心想着万岁爷这是为着那出啊?那面水银镜,梁九功可是知道的。那镜子本有四面,一面送给了太后,一面赐给了宜妃,一面给了太子,还有一面一直搁在内库里。现在,这最后一面水银镜竟是赏给了九贝勒。
梁九功并不敢有什么耽搁,他一边打发了魏珠去翊坤宫给宜妃报信儿,一边叫自己的干儿子小李子给九贝勒府送水银镜。
“小李子,这可是干爹我送给你的大机缘,你可别给你干爹我干砸了。九爷,日后怕不是一个郡王爵就能到头的……”最后一句话,梁九功说的声音很小,不过他干儿子小李子却是听得真真的。
“多谢干爹的栽培,小李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干爹放心就是。”
慈晖院的正房里,贾母正与几个孙女孙媳说笑。
屋里的四个角落里都放置了冰盆,屋里很有几分凉意,倒是叫人去了几分燥热。
王熙凤说了一个笑话,叫老太太笑得直哆嗦,伸手指着王熙凤直道“猴儿猴儿”。
坐在下面的迎春、探春、惜春还有徐氏几人,也是拿团扇掩着口,笑得花枝乱颤的。
“风姐姐最是个会说笑话的。”探春打趣道。
月前,王夫人不知犯了什么错儿,又叫贾母给关进小佛堂去了。念着女孩子以后要嫁出去联姻,须得好好教养,所以贾母将探春接过来,又跟张氏商量着,将慈晖院一旁的梅园整理出来,叫探春跟着迎春和惜春一起住进去。
张氏想着几个女孩子大了,也该单设院子了,便也就顺着贾母的要求应了下来。
探春上头没了王夫人压着,又揣度着贾母的喜好,渐渐的便开朗了起来,性子爽利的很有几分王熙凤的品格。
祖孙几个正拿着王熙凤在那儿说笑呢,就听见守在外面的小丫鬟说道:
“琏二爷回来了。”
正房的湘妃竹帘被小丫鬟打拢了起来,随后便出现了贾琏的身影。
贾琏进屋后自是先与贾母问了安,接着又与大嫂张氏和几个妹妹互相见了礼,然后才说起正事来。
只听贾母问道:“你姑妈和你表妹可还好?”
贾琏想了想,慢慢说道:“姑妈很好,只是表妹因着晕船,所以身体有恙。孙儿想着,到底表妹的身子要紧,便劝着姑妈先回府去休息了。姑妈还说要我给老祖宗告了罪,日后亲自带着表妹来给老祖宗赔不是呢。”
一听黛玉身子不好,贾母急了,问道:“可有请太医来看过?请的是哪位太医?咱家不是与王太医相熟吗?不行的话,叫人拿着你父亲的帖子去请王太医给诊治诊治,万万不可耽搁了。”
“老祖宗别急。林表弟早拿着这林姑父的帖子,请了太医到府里给表妹问过诊了。”贾琏连忙回道,生怕老太太急出个好歹来,叫贾赦知道非得狠狠收拾自己一顿不可。
“来问诊的是太医院的左院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