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到齐了之后,王夫人便将王子腾迁内阁大学士的事情又说了一遭。
众人虽然嘴上说着是喜事,眼中却是半点喜气也没有。
贾赦知道王子腾这事儿比王夫人还要早呢,却只在心里暗讽王夫人的无知,面儿上什么也不显的。
王夫人瞧着众人反应平平,心下很是不忿。而张氏眼中明显的怜悯之色,更是叫王夫人觉得刺眼的很。
不过有贾政在一边看着,王夫人也很是不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贾母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没说笑一会儿呢便觉着身子乏累了。
众人见状,自是连忙起身告退,好叫老太太休息。
“你们可得把翰哥儿给我老婆子照顾好咯。”
末了,贾母仍旧有些个不放心的对着儿子和儿媳叮嘱了一句。
众人自是应允。
林翰跟着贾赦等人走了。
而原本闹着要跟林翰一块儿睡得贾宝玉,却是只字不提留下来的事情,只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跟在贾政和王夫人的身后回自个儿家去了。
因着林翰跟着的船是一大早就到了的,贾赦和贾瑚怜惜他小小年纪一路劳顿,所以只说了“明儿个再好好聊聊”,便放林翰回去休息了。
荣禧堂的东厢房里,张氏正亲自伺候贾赦换衣服。
“翰哥儿那里,你上心着些。”贾赦对着张氏嘱咐道。
张氏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却是说道:“哪里还用得着老爷吩咐。”
“这一大早的我就带着两个儿媳妇张罗翰哥儿的住处了。不过翰哥儿说了,他身边不用丫鬟伺候的。我想着这许是林家的规矩,所以也就没多这个事儿。”张氏说道。
贾赦听了只点头,却没说什么。关于林翰身边没有丫头伺候这事儿,贾赦记得贾敏在来信中影影倬倬的提到过一笔。只是这事儿的起因貌似牵扯到林如海的差事之类的,所以贾敏说的不多,贾赦也就没打算跟张氏说。
这一晚,张氏显然是有一肚子话要对贾赦说。
“这林家的家教可真真是了得。老爷是没见着,翰哥儿的那些个行李中,八成以上都是书册。我听林家跟来的那些个下人说,这些书只不过是翰哥儿小书房里的一小部分,绝大部分的书册都是送到林家在京城的老宅去了的。”
想起早上看见的那些个成箱成箱的书册,便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张氏,也是瞧得咂舌不已。乖乖,这林翰真真是跟掉进了书山里差不多了。如此,张氏却是更觉着该让自家儿子与林翰来往了。单就学问这一项,林翰便与自己的瑚哥儿很是相宜。
“……弟妹也是的。她哥哥王子腾迁内阁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这样子到处显掰嚷嚷的,瞧着叫人觉着不像。”张氏想起那满脸嘚瑟的王夫人,不免吐槽了一句。
“嘁!”贾赦不屑的斥道:“那女人就是个不知数儿的。她那个兄长王子腾也是的,以前我还觉着他是个脑子清楚的。不想这年纪大了,竟是跟他妹妹一般的糊涂。元丫头那儿就是个是非摊子,岂是能随便招惹的?连着咱们家都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呢,生怕一个不好就戳了上面的眼。他倒是好了,竟自个儿贴上去。他不过是母舅家,倒是给元丫头这么的费心张罗,也难怪有此一劫。”
内阁大学士?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却是没啥实权的。比之王子腾原来的京营节度使这个差事,真是差了不知道多少。
这些王家的人,莫不是骨子里就是些个不晓事的?
要不然的话,这貌似精明的王大人,怎会临了临了的竟做出了这么件糊涂的事儿来?
贾赦这话要是被王子腾知道了,得吐出一盆子老血来,冤枉啊!真是天大的冤枉!贾元春那里根本就不是人王子腾王大人自个儿贴上去的。不过这事儿的个中原委旁人却是不清楚的。所以,贾赦的看法其实是代表着绝大多数的人。
这事儿吧,王子腾王大人便是真个含冤了也只得自个儿生受着。
既然说到了让人糟心的二房,贾赦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对着张氏接着嘱咐了一句:“你可要盯紧了。琏二那事儿,可不能在翰哥儿身上再搞那么一出出来。”
不然,贾敏非发飙不可!
贾赦想起自个儿妹子的脾气,就有些个头皮发麻。那真是平日里那样子温柔如水的一个人,发起飙来竟是跟那地狱修罗一般。
贾赦与贾敏完全是担心到一块儿去了,都怕王夫人一个拎不清的又故技重施。
听见这话,张氏心中平息了很久的怒火又刷的重新燃烧了起来。
真是的,自己差点儿就忘记这一茬了。
王夫人是个眼皮子浅显不知数儿的,可她做出来的事情真真能恶心死人!
“琏二家那口子,可安分?”贾赦问道。
张氏虽不喜这门被算计的亲事,到底为人还算是很公允的。
“还行。这么久了凤哥儿也没跟那边联系过。倒是二房那里有人找了她几回,不过全都被她推拒了。我在一边冷眼瞧着这许久,觉着凤哥儿似是对弟妹很有些防备的意思在……”
张氏说着,抬眼看向贾赦。其实,她一早就觉着王熙凤的反应不同寻常,看着竟不像是与王夫人一伙儿的。如果自己的猜测不错的话,王熙凤当初落水那一出,完全是王夫人一手搞出来的,王熙凤竟是个不知情的。
贾赦捻须沉吟了片刻,方道:“且再看看吧。若她是个好的,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去。”
张氏点头应道。
贾瑚在妻子徐氏的伺候下,洗了脸。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呷了几口,方才叹了一句道:“林表弟实在是个难得的。”
徐氏是个温柔不多话的人。不过说起林翰来,徐氏却是难得的赞了一句:“林表弟是个极有学问的,人又上进,瞧着可不比大爷差多少呢。”
“嗯,林表弟住在静怡院,却是个极好的安排。你有心了。”贾瑚说着,拍了拍徐氏的手,惹得徐氏俏脸微红,娇嗔的睇了贾瑚一眼。
“我不过是按着母亲的意思做事,可当不得大爷的夸。”
贾瑚听见这话,却是笑了。
“母亲对着咱们的心意自是极好的。不过,若要母亲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无条件的好却也是不能的,即便是姑妈的家的孩子也是一样的。母亲总是要观察考量一番的,若非翰哥儿得了母亲的认同,母亲断不会安排翰哥儿住到静怡院里,怕是只会安排他住在客院里稍好些的地方罢了。”
张氏对着自己儿女的拳拳慈母之心,贾瑚着实是感念之。
“明儿个,你备下上好的席面请翰哥儿过来。”
贾瑚说着,便准备就寝了。
徐氏稍微迟疑了一下,问道:“可要叫上小叔?”
“听小叔说,他们很是谈得来……”徐氏补充道,她觉着自家大爷许是怕林翰与自己那个只知庶务的弟弟没法说到一块儿去。
贾瑚顿了一下,点头笑允道:“也好。”
贾琏成亲后,便带着王熙凤搬出了贾府。如今,小两口住在一所三进的宅子里,离荣宁街不过一个街口。
“我听说,今儿个宝玉问着林表弟有玉没?”王熙凤笑着说道,“二爷猜,林表弟怎么说?”
贾琏一边泡着脚,一边问道:“我可猜不着。你快说,林表弟是怎么回那个呆子的?”
王熙凤先是一连串儿银铃儿似的笑声,而后才道:“哎哟喂,林表弟那张嘴啊,可是利索着呢。那嘚吧嘚吧的报了一连串的玉名儿,愣是把宝玉给绕晕了去。呵呵……”
贾琏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呵呵跟着乐了一会儿。
“那呆子没摔他那个宝贝疙瘩吧?”
“难能啊。林表弟就没给宝玉说话的机会。”王熙凤索性坐到了贾琏的身边,细细说道:“林表弟先是一串子的玉名砸了出来,又问宝玉他问的是哪种玉?呵呵……接着人林表弟又说了一堆古玉啥啥啥的,愣是绕得宝玉头晕,竟把他那档子事儿给绕的忘记了。”
“林表弟那嘴皮子,我是比不过的。都说读书人嘴皮子厉害,这回我可算是见识了。”王熙凤满心欢喜的说道。
“你当时又不在那儿,这是听谁说的?”
“哦,我是听老太太屋里的鹦哥儿说的。那丫头也是个说话利索的,这事儿让她说的是活灵活现的。再说了,这事儿府里下人间怕是传遍了。那些个大丫鬟小丫头的,对着林表弟可是佩服的不得了。”
“对了,”王熙凤转而带着些好奇的问贾琏道:“二爷说,跟林表弟很谈得来,可是当真?”
“自然是真的。”贾琏自己拿布巾擦了脚,头也不抬的说道:“林表弟不是个酸腐的人,且极通人情世故,想来该是林姑父家的家教使然。林表弟为人处世,最是厚道。”
“你是不知道,林表弟知道的东西可是多了去了。什么逸闻趣事,山水地理,人文风情的,那是信手拈来。我是不知道林表弟是不是真去过那些地方,就算他只是书上看来的,林表弟小小年纪的,那得看了多少书啊?反正,二爷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王熙凤唤来小丫鬟将水盆布巾什么的拿出了屋子,方才回来接着问道:“照二爷这么说,林表弟不但学问是一等一的好,便是世俗人情也是极了解的?”
“那可不是。论理儿,林表弟也算是个举人老爷了。你二爷我不过意个秀才的功名。这两人见面,就是叫我对着林表弟行礼,那也是有理可依的。只是人林表弟见了面却是按着家礼走,全不摆那读书人的清高架子。林表弟小小年纪,很能端得住。就为这个,二爷我也高看他一眼。”
自成亲以来,贾琏对着王熙凤是一万分的好。对于王熙凤的要求,只要不是那无理的,贾琏竟是没有不答应的。
贾琏对自己的好,王熙凤是感念在心,自是一心也都全扑在了贾琏的身上。她本性泼辣,而贾琏却是性子软绵。王熙凤在外泼辣,一心护着贾琏,不叫他受了旁人的委屈。
如今,林翰对着贾琏的态度,很是引来了王熙凤的好感,心下想着:以后必要对这位林表弟多加看顾才是。
而此时,贾琏嘴里为人极是厚道的林翰,却是在干一件极不厚道的事情。他把今日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写成了信,包括自己如何戏耍贾宝玉,还有自己对于贾宝玉的一些个判断感想啥啥啥的。然后,林翰找来林家跟来的下人将信转回扬州,给他的宝贝妹妹做笑话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