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眉眼嘴角一起抽搐着坐在那里看建邺安阳两个给人用刑,直到他确认了自己再也不能从那人嘴里挖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李卫痞痞的笑了两声,背着手走到那人跟前儿端详了一阵子,扭过头对建邺安阳两人笑道:“我竟不知道,你们连这用刑的门道都是学过的。”
说着,李卫又啧啧了两声,两指捏起那人的下巴道:“还别说,除了这脸色瞧着苍白了一些,这浑身上下真是看不出竟是用过刑的……啧啧啧啧……真是好手段,我可是学到了。赶明儿,我也找人来试试呢。”
建邺冲李卫龇了龇牙,呵呵笑了两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安阳低头微微一笑,心道建邺这一回可算是聪明了一回。
李卫喊了人来把那贼人收拾了一番,弄的整齐了些,然后才把人绑了给送步兵衙门里去了。
黛玉能从落网那人的嘴里套出白莲教的事情,步兵衙门里精于刑讯的差役自是也不会例外的。三刑五木之下,那人便哭着喊着的全都招了,说的跟黛玉知道的差不多。倒是让步兵衙门的差役把那人啐了一番,“就你这种连几十鞭子都吃不住的软骨头,还敢扯旗子造反,说什么‘反清复明’?我呸!爷爷呸不死你丫的——”
一听说是白莲教闹出来的事情,九门提督小心肝儿一颤,心里头泪流满面啊。这下子,别说是自己的前程了,就是一家子老小只怕也被牵连进去了。
九门提督哭丧着一张脸,一本折子连同自己的顶戴花翎一道儿呈了上去,皇帝眯着眼看完折子,立时就龙颜大怒了。
白莲教跑到朕的家门口来,行刺朕当儿子养到大的弟弟?
九门提督你是干什么吃的?别以为自己摘了顶戴,朕就能饶了你去!!
还有,白莲教的人进了城,城门守卫全都眼睛瞎了吗?难道他们的眼睛是长来吃饭用的不成?一群废物!!
“这一次白莲教进了京城,是刺杀恭亲王。下一回怕是要打进了紫禁城,打到朕的乾清宫里来了!”皇帝把折子朝九门提督的脑袋上狠狠一掷,伸手指着九门提督抵在地上的脑瓜子张口斥道。
满朝大臣顿时全都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皇帝气愤填膺,骂完了九门提督,城门守卫,紧跟着就念到了直隶总督统泰的名字。
“发文到直隶总督府给统泰,给朕好好的问问他。这白莲教年年清缴,他回回都跟朕上折子说什么成绩斐然,治下清明等等等等……这就是他给朕清缴出来的结果?!叫他给朕说清楚,历年拨过去清剿乱党的银子都给用到哪里去了?”
一个早朝站下来,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是两股战战,冷汗直流。因为除了要被站在金銮殿上的皇帝陛下大人喷唾沫星子,他们还要接收旁边宗室队列里老少爷们儿们甩过来的眼刀子。其中以敦郡王、怡郡王和恂郡王为最,那眼刀子又冷冽又锋利,一声声阴测测的冷哼直接就吓去两人半条老命。
等着皇帝发泄了一通之后,恒亲王方才站出来提议道:“眼下当务之急,还当抓紧时间排查京城里的乱党及其同伙才是。这么些人在京里头,总要有地方住。就是兵器,只怕也是京里头的同伙预先准备好提供给他们的。”
恒亲王的话还算中肯,大批兵器带进城是很不现实的,只可能是他们人混进了京城之后,有住在京里头的同伙为他们提供食宿和兵器。
“这但凡走过的地方,必有痕迹存在。皇上不若让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戴罪立功,找出那些暗藏在京城里他的乱党,以赎其失察之过……”
皇帝点头允了。
留下了军机处的几位大臣,皇帝便挥手命人散朝。
远在直隶总督府的统泰在隔日下午接到了内阁发过来的责问折子。看完之后,这人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就连人带椅的栽倒在地,晕死了过去。紧接着,直隶官场山摇地动,人人自危。
直隶那里,统泰在缓过神来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赶紧的为自己上了一道请罪折子给皇帝。而后,他就立刻开始领着人满地界儿的大肆搜捕白莲教教众。本着“宁错杀,不错放”的原则,统泰将整个直隶给闹腾的是鸡飞狗跳。
且不提直隶,京都这会儿也不平静。
恭亲王遇袭重伤的事情被皇帝严令压着,没叫住在圆明园的太上皇知道。市井百姓除了事发当时所在地住着的那些人,旁人也是完全不清楚当今皇上最看重的兄弟被白莲教的人围攻还给伤的不轻。即便是那晚遇上了且有几分胆子和好奇心奇重的瞅了两眼的人,也只当那晚似是有人在打劫富户什么的。倒是没人往“白莲教”“恭亲王”这上头去想。对于市井百姓来说,无论是白莲教还是恭亲王,那都是茶楼里说书先生嘴里的角儿,除非是自家祖坟头上冒青烟儿了,不然平日里谁真能遇得着啊?
虽说平日里,顺天府的差役和步军衙门的兵丁也都是要按例按时辰沿街巡逻的。只是这几日,这巡逻的次数竟明显比平日里要频繁了许多。差役和兵丁也不如往日随和好说话了,一个个的两眼冒绿光,瞅着谁可疑的,都要拉到一边仔细搜检一番。
被拉到一旁盘问的人,心惊胆战的把自家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个清楚,生恐一个没解释清楚就遭了啥无妄之灾。
当然,有那乖乖听话不愿闹事的人,自然也就有那拿乔傲气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这种人,不等差役兵丁问话呢,自己先把家里啥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全都抬出来溜了一圈儿,梗着脖子在那里嚷嚷着要叫差役兵丁好看等等。
若是搁以前,差役兵丁们或许也就哄哄那些所谓的大爷就此罢了,谁不想平白去招惹了那些官家子弟,省的自己被那些官家子弟身后的大人们给穿了小鞋。偏这一回不一样了。恭亲王遇袭的事情可是非同小可,又有那耳聪目明的影影绰绰的知道恭亲王遇袭的事情似是牵扯出了白莲教……再联想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这几天那难看至极点的臭脸,还有那燎了满嘴的大火泡……
差役兵丁们也不是傻子,谁敢这会儿去触自家顶头上司的霉头啊。一个个的全都收起了往日里的偷奸耍滑,打叠起所有的干劲儿认认真真的巡街抓人去了。
被盘问的人若是乖乖交代清楚问题的,也就罢了;若是遇到那些耍狠拒不交代的,则是全被清一水的提溜到步军衙门的牢里蹲着,等着家里大人来了把事情说清楚了才算。
虽说皇上在朝会上勒令众大臣,白莲教出现在京都的事情不准出去乱传,但是谁家还能没个交情好的亲戚故旧呢?虽然不能明确的把事情说清楚,但还是会隐隐晦晦的给家里的姻亲好友带个话。也不为别的,单就是嘱咐他们近日出入要小心一些,再就是约束一下家里的子弟下人,出去之后收敛一点儿,别这时候撞到气性正不顺的顺天府尹和九门提督这两位大人的手上做了人家的出气筒。
离着荣宁街不远的拐棒胡同里,有一处四进的大宅子。普普通通的朱红色大门上,一个简简单单的匾额,上头刻着描金的“冯府”二字。这所宅子里头住着的正是贾赦的前任,原兵部尚书,冯唐冯老爷子。
冯唐因为在东瀛的事情上面对面的跟新皇叫板,被新皇一句话没说直接从一部尚书的位置上给撸了下来,提前致仕。
退下来的冯老爷子也不沮丧,每日里照样是闻鸡起舞练武不辍,该干嘛干嘛。
冯老爷子膝下只一个独子,叫冯紫英,是已故去的原配留下来的孩子。
冯老爷子后来又续娶了一房妻室,姓刘,只可惜却是一直再无所出。
或许是因为冯紫英是自己膝下唯一的孩子,又或许是因为冯紫英的模样与他那早已过世的母亲极其相似,冯老爷子对于自己的这个独子真真是放纵之极,除了传授儿子一身的武艺要他勤加练习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了。
冯紫英也觉得自家老爹简直就是这世上最最开明的父亲了,就连跟冯紫英经常一处玩耍的那帮子狐朋狗友也很是羡慕冯紫英能有那样子的父亲,恨不得自己下辈子也托生做冯老爷子的儿子才好呢。
这一日,让京都众家纨绔子弟奉为“最开明老爹”的冯老爷子练完了一套拳,旁边候着的管家立刻奉上了温热的帕子。
“大爷呢?可是又出去了?”冯唐接过帕子抹了一把脸,问道。
管家欠了欠身,笑道:“是。今个早上,方家的二爷打发了自己身边的小厮来找大爷去怜香阁小聚。”
冯老爷子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头,“怜香阁?”
叹了一声,冯老爷子似是自言自语的念道:“看来,是时候给他说门亲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