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
跪伏在地上的金橘并不很清楚,乌拉那拉氏的这声“贱人”骂的到底是谁。
是钮祜禄侧福晋?
亦或是薛氏……
再说乌拉那拉氏寒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心底里的怒火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好你个薛氏,竟敢跟本福晋玩这一手?!
想借着抬起弘历弘昼,来逼本福晋就范,收了你的孩子记在本福晋名下?
实在是蠢得让人发指!!
乌拉那拉氏气得心肝儿肺胃转了筋儿一样的疼,素日里雍容和气的脸上此时横眉怒目,鼻子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正待乌拉那拉氏想张口再发作的时候,却突然见她脸梢儿忽的一白,一手按着小腹弯下了腰去,抽着冷气挤出一声,“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金橘不知所措。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金橘慌了手脚,她连滚带爬的扑到乌拉那拉氏跟前儿,扶着乌拉那拉氏在暖炕上坐下,急切道:“福晋,福晋?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啊?您不要吓奴婢啊……”
见乌拉那拉氏面色难看,额间冷汗大颗大颗的往外冒,金橘心慌意乱一叠声儿的唤人赶紧去通知肃郡王和钮祜禄侧福晋。
乌拉那拉氏此时只觉得小腹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直疼得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肃郡王处理完了一些日常的公事,这才领着人去了内院。他先去看了看正怀着孩子的薛宝钗,陪着薛宝钗一道儿说了几句话。然后,他领着人去了毓敏的屋子里准备歇在那里。
肃郡王考校了一番弘历的功课,又勉力了弘历几句“莫要骄傲,继续努力”之类的话。这才在毓敏的伺候下梳洗换衣,准备上床歇着。这边刚脱了鞋坐上床,那边就听外头有婆子慌手慌脚的跑进来报信,只说是福晋突然病重,求着毓敏赶紧打发人去给福晋请太医云云。
肃郡王拧紧了眉头,只冷冷道:“这时候城门早就已经关了,上哪里请太医去?还是先找附近的医馆请大夫来看看就是了……”真是的,一天到晚的不消停!
自打乌拉那拉氏失了管家的权力以后,三不五时的就要闹着请太医,每次都是说什么身上不爽利之类的。一开始的时候,肃郡王还是挺在意的,到底他与乌拉那拉氏是多年的夫妻了,情分还是有的。可偏偏太医上门诊视了一番之后,又愣是没发现乌拉那拉氏身上有啥毛病,不过是些脾虚内湿之类的老话。如此几次之后,肃郡王对于乌拉那拉氏动不动就身子不舒服的事情也就渐渐的不甚在意了,只道这不过是乌拉那拉氏失了府权在那里闹小脾气耍小性子什么的。
其实,乌拉那拉氏真是冤枉的很。她原只是想请太医来给自己调理调理身子的,偏手底下的丫头婆子不省心,非要把事情往大里说,硬生生说是乌拉那拉氏身子很不好,耽搁一下就能要命什么的。她们如此做,无非也是怕毓敏因为乌拉那拉氏失势,至此看不上正房的人,办事不尽心尽力。
毓敏唤来了身边的大丫鬟,使她去前头找这次跟着出来的苏培盛,尽快打发人出园子去找大夫来。回过头,毓敏拿来肃郡王的外衣劝道:“妾身瞧那婆子的脸儿都白了,只怕这次福晋病得不轻。妾身陪爷过去看看吧……”
肃郡王冷着一张脸,坐在床边上一动不动。
“爷……”毓敏软下声音,又唤了一声。
肃郡王瞅了毓敏一眼,见她脸上的担忧毫不作伪,叹了一声方才站起了身子。
虽然他只是闭着眼默默的站在那里,毓敏却知道这是肃郡王默允了自己的请求,同意去看望乌拉那拉氏了。
毓敏心里舒了一口气,亲自伺候着这位大爷穿衣穿鞋。
毓敏留下了一个大丫鬟,又嘱咐她好生看着弘历睡觉,然后才陪着肃郡王一道儿出了自己的园子往主屋去了。
还没进主屋呢,远远地毓敏就听见了里头哭声喊声一片,再悄悄睃了一眼身边的那位爷,果然那张脸此时阴的能滴出水来。
自家这位爷素来喜静,最恶吵闹杂乱。这些规矩,福晋不会不知道。这会子她却任由自己身边儿的人乱哄哄的闹成一团,只怕这一回福晋是真的有什么不好了。毓敏想着,扭头悄声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前头催催,看看大夫到了没有。
肃郡王身上隐隐有怒气外泄出来,毓敏小心的陪着这位爷进到了主屋。
一进到主屋,肃郡王就直接斥道:“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房间里,此时只能听到从里屋传出来的乌拉那拉氏发出的一阵阵的抽气声。
肃郡王冷哼了一声,抬脚往里屋去了,毓敏低着头跟在后头一道儿进去了。
里屋的床榻上,乌拉那拉氏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只嘴里不时地倒抽着气,似是很痛苦。
床榻边上,跪着的是乌拉那拉氏身边惯常使唤的两个大丫鬟和奶嬷嬷。
肃郡王瞥了一眼乌拉那拉氏,眉头登时叠出了一个“川”字,“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福晋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一声声眼里的责问里头,有着难以掩饰的关心和担忧。
两个大丫鬟被肃郡王的一身冷气唬得哆哆嗦嗦,连话都说的不利索了。倒是乌拉那拉氏的奶嬷嬷还算是经的事情多,见状啃啃吧吧的回道:“回王爷的话,主子这几天原就觉得身上有些个不好,只是府里先头一直在忙两位小阿哥过生日的事情,所以主子不让奴婢们声张。主子担心,那会子请了太医进府会、会不吉利……”
“今儿个人来人往的,主子勉力应酬了一天,晚间一回来就觉得身上不爽利。奴婢们劝主子找侧福晋递话请太医来瞧瞧,主子也不让,只说是歇一会儿许能好些,可没成想这歇了之后不但没见好,反倒是身上疼的越发厉害了……”
肃郡王浑身紧绷,抿着双唇,坐在床边。
“爷……”乌拉那拉氏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费力的睁开眼,声音软软的唤了一声。
肃郡王握着乌拉那拉氏的手,强笑的宽慰道:“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你且撑着些……”
说话间,大夫顶着一脑门子的汗来了。
肃郡王又叮嘱了乌拉那拉氏几句,这才去了外间等大夫诊视的结果。因见这一屋子的奴才手忙脚乱的没个主意,所以他临出去的时候,便把毓敏留在了里屋照应一下。
肃郡王坐立难安的在外间堂屋磨着圈儿。
不多时,便见毓敏噙着笑和大夫一道儿从里屋出来了。
肃郡王顾不得架子,立刻迎了上去,“福晋怎么样了?”
毓敏对着肃郡王蹲身福了一礼,道:“恭喜爷,福晋这是有喜了呢。”
乌拉那拉氏终于再次怀孕了。
福晋身边的丫鬟婆子各个喜笑颜开,乌拉那拉氏的奶嬷嬷更是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乌拉那拉氏自己也是高兴的,只觉得自己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不枉喝了那么多年的苦药汁子。
不过,因为晚间的时候一场大怒动了胎气,使得这一胎的胎像隐隐有些不稳,乌拉那拉氏知道了之后真是又悔又怕。她乖乖的按着大夫的吩咐打算直到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出生,自己都卧床好生静养着。
肃郡王的心里只能用狂喜来形容,脸上素来冷硬的棱角也跟着软和了许多。
“乡野大夫到底不比太医,明儿个天一亮就打发人去给福晋请了刘太医来好好看看。”肃郡王眼角带笑的对毓敏吩咐道。
毓敏也不多话,只是笑着应承了下来。
又道:“大夫说福晋怕是受了些惊吓,还需有人好好宽慰一番,纾解一下心情才好。爷不如今晚就歇在福晋这儿吧,也好陪着福晋说说话,叫她宽宽心……”
肃郡王淡淡的“嗯”了一声,又语带关心的嘱毓敏回去也早些歇着。
毓敏笑着跟肃郡王福了一礼,领着自己的丫鬟退出主屋,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福晋房里的事情没多久,就传到了无为园的各个角落。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不少的人心思难测辗转失眠。
薛宝钗因着怀孕嗜睡,却是到了第二日醒来,方才听说了福晋有孕的事情。
惊愕之余,薛宝钗呆呆的看着碧月半晌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福晋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吧,且薛宝钗早就打听过了,福晋的身子早年在生大阿哥的时候受了损伤亏得厉害,这辈子很难再有孩子的。这事儿,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从福晋贴身伺候的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可眼下这会子,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老蚌生珠吗?
若是福晋肚子里的是个小阿哥,那……那自己的孩子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