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早在乌拉那拉氏被扶起来的时候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等着乌拉那拉氏转身预备领着人离开的时候,钮祜禄氏恭恭敬敬的给乌拉那拉氏福了一礼,“福晋慢走。”
乌拉那拉氏冲钮祜禄氏微微一颔首,然后挺起胸昂起头在嬷嬷和丫鬟们的搀扶下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离开了身后的这间屋子。
通常情况下,下人们才是每家每户里消息最灵通的一群人。
碧月一边帮着自己的新主子收拾屋子,一边把肃郡王府里的种种规矩一一说给自己的新主子听。她原是肃郡王里的一个三等丫鬟,为人有几分机灵劲儿,因着新来的薛姓侍妾身边没人伺候,这才被管事嬷嬷推荐了上去。
“……咱们王府里除了嫡福晋以外,还有两位侧福晋,分别是李侧福晋和钮祜禄侧福晋;两位庶福晋,分别是佟庶福晋和耿庶福晋。这几位,都是上了玉碟的正经主子。府里还有格格六位,侍妾十二位……”
“……咱们王爷最是讲规矩不过的一个人了。这后院里,书房那儿若是没有王爷的话,就算是嫡福晋也是不能够过去的……先头佟庶福晋有一回因为仗着得了王爷的几分宠爱,硬是闯了一回书房,结果被王爷禁足了三个月,还罚了半年的月俸,抄了一百遍的家规……对了,奴婢一会儿去给您把咱们府上的家规领一本回来,主子可要把那些家规记牢了……”
“……咱们府里禁止与府外的人私相授受的。主子要是什么时候想要见一见娘家人了,得先报给福晋知道。在咱们府上,各位主子什么时候能见娘家人,每次能见多少时辰,这都是有定数的……福晋那里若是允了主子的请求,自然会打发人去主子娘家那儿通知一声的……不过这也是老皇历了,如今咱们府上做主的是钮祜禄侧福晋,这能不能见娘家人的,得要钮祜禄侧福晋说了才能算的了……”碧月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里不无艳羡。唉,这下子跟在钮祜禄侧福晋身边的春花秋月两个大丫鬟,还有在搂月台里伺候的那些人,也都算是跟着她们主子一道儿鸡犬升天了呢。
“咱们府里先头的规矩是每日早上要去福晋那里请安,不过如今嘛,福晋身子不好要静养着,所以只要每三日过去请安一回也便可以了……”
“平日里不年不节的时候,晚膳都是各人在自己房里用的。依着主子您的份例,该是一荤两素一汤才是。每日的菜单都是大厨房统一定下了之后,由福晋点头允了的,如今这个自然也是变成了钮祜禄侧福晋的事情了……主子若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得要提前去跟大厨房那里说才行。当然了,这里头的银两抛费什么的,得主子自己出……若是爷去了哪屋一道儿用饭,自然又是一例了……”
碧月絮絮叨叨的说着,窥了空儿还要偷偷睃上一眼自己的新主子。
说起来,自己的这位新主子也是个很可怜的人了,竟然被情同姐妹的年格格拿着那种药算计去了自己的清白。唉!这要不是遇着了咱们王爷,这位主儿怕是要立时一头碰死,才能保全自己的名节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位年格格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碧月歪着头,很是不解的琢磨着。自己的这位新主子模样瞧着可不比年格格差,面若银盘,眼若秋水,也算是位极标致的美人了。且这位主子的身段丰腴,看起来好像是很好生养的样子。不过,听说这位主子的家世不好,放在这满府的女人里头,要算是最差的一个了。家里父兄早亡,只一个老娘尚在,住在京郊的一个小庄子上。好在家里还有些薄产,吃穿倒是不愁的……
唉,真是可怜呢。听说这位主子因为父兄接连过世,守孝守的错过了花期,这才一直没有说亲。原还打算着就这么一直守着老娘过下去呢,唉——
若不是被年格格这样算计了一遭,这位主子嫁去了普通人家说不得也能做个平头正脸的嫡妻呢。虽说年纪稍稍大了一些,便是与人做了填房,也好过做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不是?
碧月在心里头又是惋惜又是可怜的为自己的主子感慨了一回。
“年格格……如今,怎么样了?”一个温温和和的声音犹豫着问道。原本一直垂着的头也跟着抬了起来看向碧月,那人竟赫然是薛宝钗的样子。
碧月忙转过身来好心劝道:“年格格的事情,奴婢劝主子还是不要问了。无论是她算计您的事儿,还是她私藏那种药的事儿,桩桩都是犯了咱们府上的规矩的……”
“好歹也算是相识了一场……”薛宝钗面有戚戚的垂下眼,一副担忧难过的样子。
碧月在心里头再次叹了一声,这位可真是有够实心眼儿的了,都叫人算计了还替人担心呢。不过能伺候这样心性的主子,想来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很难过才是。如此想着,碧月对自己的新主子倒是生出了几分好感来,于是便大着胆子把年诗音被发落去冷院的事情瞧瞧跟薛宝钗说了。末了,碧月又道:“说起来,这个屋子原来是年格格的,里头的摆件器具什么的也都是王爷这些年来陆陆续续赏下来的,如今却叫王爷一句话就给了主子住。可见王爷也是有心想补偿主子一些的……”
薛宝钗脸上带着温和端庄的笑容,半是感激半是羞怯的点了点头。只是过后,她又不无担心的拉着碧月问道:“冷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今我既住了这里,回头年格格回来了,可要住在哪儿呢?”
碧月安抚的拍了拍薛宝钗的手,宽慰她道:“这个啊,主子您就不用担心了。冷院那个地方,听老人们说是个进得去出不来,专门用来关紧那些犯了大错的侍妾格格们的地方。奴婢听说曾经有位完颜侍妾,就是因为一进府就犯了王爷的忌讳,结果进了冷院之后到现在还没能出来呢。那事儿发生的时候,奴婢还没进府呢……”
如此说来,年氏这辈子算是完了?!薛宝钗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梢,再三跟碧月确认来着。
碧月没口子的保证,年氏是绝对不会再出冷院的了。
“唉——她这是何苦呢……”薛宝钗拿着帕子在眼角抹了抹,叹息道。
碧月见状,又是好一阵子的劝慰不提。
冷院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头拍得啪啪直响。
“来人啊!来人啊!……我要见王爷!我是冤枉的!!……来人啊!”年诗音的嗓子已经喊得有些嘶哑了,原本花容月貌的脸上此时只余一片苍白之色。
“王爷啊,我是被冤枉的啊!我是被冤枉的!!”
“……是那个薛宝钗……一定是她陷害我的……王爷!……”
呜呜……
年诗音哭倒在满是枯叶的地上,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不断的在心里头问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儿呢?自己怎么会沦落到眼下这个地步的?
到底是哪里出错儿了呢!!!
“王爷——!!!”
虽然肃郡王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了乌拉那拉氏和年氏的头上,但是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是要查清楚的。
年氏手里的药是怎么来的?
薛氏又是怎么进到府里,还被人送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些事情不查清楚,肃郡王是没有办法高枕无忧的。
没过两天,高毋庸那里就把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大活人薛氏竟是被年遐龄拿着娘家姐妹的名义,送进来与年氏说话解闷的。
“药呢?年家送进来的?”肃郡王冷冷的问道。
高毋庸踌躇了片刻,方才狠下心道:“那药,并不是外头带进来的……而是上一回,福晋身边的嬷嬷没有搜干净留下来的……”
哐当一声,茶杯落地应声而碎。
肃郡王在心里头忍不住再次把乌拉那拉氏扒拉出来臭骂了一顿,真是个无能的蠢货!!
“去!派人把年氏这些年来做下的丑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告诉给年家的人知道,也好叫他们自己看看他们这是教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姑娘!!”肃郡王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
“嗻!”
高毋庸离开了之后,书房里一阵子的乒呤乓啷。
“……以后,你就是咱们府里的一份子了。大家姐妹,当以和为贵。王爷日理万机的,没得再为后院的事情操心……”乌拉那拉氏谆谆训诫道。
薛宝钗低眉顺目的站在下首,乖乖的应着。
今日是她第一次来给福晋请安。
同时,也就在这一天,她要给这府里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和格格们敬茶,还要跟那些比她资格老的侍妾们见礼。如此一套流程下来,她,薛宝钗,方才算是正式进到了肃郡王府的后院,成了这后院里的众多女人们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