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馨儿做错什么了?当初,不也是阿玛和额娘叫馨儿去争的吗?”美妇人瞪着一双眼,厉声说道,“怎么?这时候,事败了,阿玛就不管馨儿的死活了吗……”
“放肆!”统泰怒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什么?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三丫头会有今日这一劫,全赖你没教好她!”
“是谁把咱家在内务府里的人脉告诉三丫头的啊?内务府是个什么地方?也是三丫头能去指手画脚的?”统泰指着那美妇人的鼻子训斥道,“便是三丫头真的侥幸上记名了,内务府里安插的那些人也只能用来打听打听消息,却是不能做别的用处的!”
“……她倒是好了,居然使着内务府的人去算计别的秀女?!这事儿闹出来了,万岁爷要怎么想?啊?今儿个这丫头能指着内务府去对付一个秀女,明儿个她就能指着内务府去对付宫里任何一位贵主儿,甚至是万岁爷!!”
“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株连九族的罪名!!”
馨儿的一张小脸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惨白的了。那个美妇人也是软了身子,瘫坐在地上,喃喃道:“……阿玛好歹也是地方大员,守疆护土的,纵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贵人们……贵人们怎么也不能这样子……”
“住口!”统泰又气又急,“这种话也是随随便便能说出口的?跟着皇家讨功劳?你脑子摔坏了吧!你别忘记了,咱们虽然是位列八大世家,可说到底还是皇家的奴才!这奴才帮着主子做事儿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做的再好,也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儿!”
“这也能算是什么了不得的恩典吗?真要说到对皇家有恩的,林家先祖的救驾之功,那才是真正的恩呢!”统泰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时候,他便是再不情愿也得承认,今上会一力维护林家扶持林家,全是因为林昊当年舍命救了今上,在他年华正好的时候。
“咱们这些人,别说没有救驾之功了,便是真的有了什么了不得的擎天之功,你今儿个说的这些话只要透了出去,叫万岁爷知道了半个字,咱家就是自恃功高,忘乎所以……甚至是忘记了上下尊卑!你且想想,要是你自个儿身边出了这样子心大的奴才,你能不能容得下罢?”
看着瘫软在地上,面色惨白的两个人,统泰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这才说道:“给我管好你的嘴巴!要不然,为了不叫你拖累了整个家族……”
统泰冷冷的看着美妇人,说出口的话冰冷无情,“我不介意叫你永远闭嘴。”
说完,统泰掸了掸袖子,起身离开了。临出房门的时候,统泰停顿了一下,又道:“三丫头的亲事,你若是没空理会,我便直接做主了。”
说完,也不待美妇人有什么反应,统泰直接就拂袖离开了。
离着平安街不远的三条胡同里,有一所四进的宅子。里头住着的,正是董鄂七十送给林家添妆的两个女孩子。
“格格,格格……”一个刚留头的女孩子急头白脸的一溜小跑着过来了,“不好了,格格,不好了!”
被唤作格格的,是一个好像江南女子一样秀雅的女孩子。她,就是因为偷窃秀女财物而被革了秀女资格的,董鄂七十的女儿,董鄂芳儿。
此时,听着外头小丫头由远及近一叠声儿的叫唤,董鄂芳儿的两道柳叶眉极不耐烦的蹙到了一块儿,“嚷嚷什么呢?什么叫格格不好了?本格格好的很呢!!”
那个小丫头名叫四儿,名义上是董鄂家送来的陪嫁丫头,实际上她却是董鄂芳儿的贴身丫鬟。
四儿见自家姑娘恼了,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格格消消气儿,是奴婢嘴笨,不会说话……”
董鄂芳儿冷冷的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对着窗外发呆。
想着刚刚管事传过来的消息,四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回格格,管事刚刚过来说,林家把咱家的礼都退了……”
半晌儿之后,董鄂芳儿才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听错,“你说什么?林家退了咱家的礼?!”
“啪”的一声,四儿的左脸上登时浮起了一个五指印,通红通红的。
四儿膝下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她也不敢叫董鄂芳儿听出哭音来,只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着:“格格息怒,格格息怒……”
董鄂家的下人都知道,自家的这位小姐看着一副温温柔柔娇娇怯怯的样子,却是个脾气暴虐心狠手辣的。再她身边儿伺候的丫鬟没有一个能得了善终的,不是被活活打死了,就是被发卖了……以致于这位小姐长到这么大,光是贴身丫鬟就换了好几拨人,更别提那些粗使丫鬟了。
四儿是这次新提拔上来的。刚听说自己要做董鄂芳儿的贴身丫鬟的时候,四儿的老子娘就抱着四儿狠哭了一场。天呐!这哪里是去伺候主子小姐啊?根本就是在伺候阎王鬼差的好吧!
所以,四儿自上任之后,一直都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家里的老子娘早在四儿上任之初,便权当她已经是个死的了。要不然,这见天儿的提心吊胆的,谁能受得了哇……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啊!怎么就能让林家把咱家的礼给退了呢!林家的人难道没看清楚咱家的礼单吗?这么些东西加起来,买下十个林家也够了!”董鄂芳儿砸了手边儿的茶杯,怒斥道:“……一个个的,全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四儿只觉得额头上好像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下来了,可是这会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还是跪在那里,拼命的磕头求饶,“格格息怒,格格息怒……”
可是,董鄂芳儿不但没消气,反而是火气更旺了。她上前一脚把四儿踹翻过去,骂道:“除了这一句,你还会说些别的吗?你白长了那个舌头,有个什么用呢?……”
四儿忍着身上的疼,艰难的重新跪好。这一回,她不敢再发出半点儿声音,只是默默的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要不是自个儿不能缺个人伺候,董鄂芳儿真想立时把这丫头给打死,忒糟心了!
“去外头叫管事的备车,我要去诚郡王府。”董鄂芳儿竭力遏制着怒气,吩咐道。
今儿个,三福晋董鄂氏回了一趟娘家。结果,等着回来时,董鄂氏原本明媚的好似六月天的脸色,已经阴云密布的好似要刮风下冰雹子了一样。
回到诚郡王府,董鄂氏气咻咻的一路直奔主院,然后关起门来乒呤乓啷的砸了一地的碎瓷片子。
“我的格格哟,为着那一家子的下贱坯子,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是不值当的哟……”董鄂氏奶嬷嬷心疼的劝道,“格格且消消气,消消气啊……”
“我能不气吗!”董鄂氏带着哭音在那里怒道,“玛法疼那个庶出的,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玛法偏心眼儿竟能偏成那个样子……便是我出嫁的时候,玛法也没给过那么多的好东西给我做陪嫁。那个小贱人却能……”
董鄂氏给气的脑袋犯晕,身子晃晃了,看着就要倒下去了,把奶嬷嬷给唬得赶忙上前扶着董鄂氏坐下,又一下一下的抹着董鄂氏的后心口那处,帮着董鄂氏顺气。
董鄂氏缓了缓,终于缓过了这阵子的眩晕,这才又道:“不是我眼皮子浅,非要计较那些黄白之物。我阿玛才是家里正经袭爵的嫡子啊,分家的时候,玛法却不顾我阿玛的脸面,愣是分了一半儿的家产给那个庶出的贱婢之子!私底下还另外补贴了不知道有多少的好东西……”
“我的格格啊,老公爷好歹是您的长辈呢,您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奶嬷嬷心里也为自己奶大的小主子抱不平,可是除了劝主子宽心,又能怎样呢?“老公爷知道了,怕是又要……”
“哼!”董鄂氏拍案怒道,“玛法原就不喜欢我。这一点,我五岁的时候就认清了。在玛法他老人家的心里头,只董鄂芳儿那个贱人是他的亲孙女呢,咱们这些人都是外头捡来的,能算个什么呢?”
“董鄂芳儿那个贱人,稍大一些便会使阴的。但凡我看上的,她都要抢。每每还在玛法跟前儿给我上眼药,叫玛法训我罚我……要不是有玛嬷护着,指不定我能不能活到出嫁的年纪呢……”
“……在玛法心里,董鄂芳儿那个贱人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孩儿,我们却都是最恶毒最坏心的,只会欺负董鄂芳儿那个贱人。我便是跪下来,给董鄂芳儿那个贱人做牛做马,也是落不着什么好的。更何况,我凭什么给那个贱人做牛做马的啊?好歹我也是嫡支嫡女呢!她一个流着奴才秧子血脉的贱人,也配叫我给她低头的?呵呵……做她的白日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