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刚到毓庆宫,迎面就跟小太监如意撞了一个满怀。
“什么事儿啊?瞧你这急惊风的样子,合着连路都不看了。仔细着些罢,就你那副小身板儿,可经不得摔上一回的……”九阿哥一把拽住摇摇晃晃眼见着要摔地上去的如意,嘴里不饶人的调侃道。
如意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哎哟,九爷,奴才这儿正要去找您哪!出事儿了!真有出大事儿了啊!可了不得了……”
九阿哥眉梢一挑,见如意急头白脸的样子,心里不免跟着一沉。
如意缓了一口气,引着九阿哥往里头找太子,“太子爷正在竹筠榭那儿呢。凌普大人刚刚过来了,说是内务府里有人被秀女给买通了,要对付玉格格呢……”
话音未落,九阿哥已经嗖的一声越过了如意,眨眼间便看不到身影了。
如意给九阿哥这迅疾的动作惊得怔在了当场,哎哟喂!九爷这脚底下的功夫可真是愈发神乎奇乎的了……半晌儿之后他方才醒过神儿来,一拍自己的脑袋暗啐了自己一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跺了跺脚,如意连忙拔腿朝着竹筠榭的方向追出去了。
竹筠榭的四周,其实没有半颗竹子,只临着一潭碧波小池罢了。
竹筠榭里,太子锁着眉,端起茶盏放到嘴边正要喝呢,就见九阿哥面沉如水的一步跨了进来。
凌普也见着了,忙从凳子上站起来,给九阿哥行礼问安。
九阿哥虽说心里着急,却也不会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应受的礼数,更是不会叫凌普全礼拜下去。
“如意这奴才跑的倒是快,这么快就找到你了……”太子笑道,顺势也就放下了茶盏,反正这会子因着凌普带来的消息,闹得他也没啥心思去品茶了。
“弟弟在宫门口那儿遇到的如意,”九阿哥一撩袍子坐了下来,桃花眼里早没了往日里的玩世不恭,“如意那小子话说的不清不楚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玉儿这会子可是有什么危险?”
太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扭头吩咐凌普把事情说给九阿哥知道。
凌普也不敢有什么含糊,利索的把事情给说了。“……这些都是上驷院卿侯德保报上来的。奴才只奇怪,要说那些秀女,能搭上的人原不过是内务府三院七司里排不上号的小卒子。她们这一回闹的动作不小,那些小崽子们平日里也不是有多谨慎的,三院七司的掌事院卿难道就没一个能察觉到的?……最后竟然只有侯德保一个人把事情报到了奴才这里,别的人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凌普虽恼那些人,却也不好把话说全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压不住那些包衣世家出身的。
九阿哥手里原攥着一只薄胎白瓷玲珑杯,瞧着像是轻轻松松的把玩着的样子,可是等着他一松手,那杯子竟然四分五裂的散架在了桌子上,看的凌普情不自禁的瞪起双眼,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总觉得自己的脖子那里叫人给掐住了似的。
“你刚刚提到的那些人呢?”九阿哥低垂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在你手上?还是……”
“老九,你先别急着上火。那些人孤已经叫小李子带着人全都控制起来,送到慎刑司去了。”说话的是太子爷,他眼看着那一套今天刚拿出来使的茶具叫九阿哥这么轻轻松松捏把捏吧就毁了一个,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只是眼下,他也知道安抚住这小子才是正经的。要不然等着这小子炸毛了,毓庆宫里多少的东西都不够他砸的……
“那些奴才,咱们不好自己动手处置的。慎刑司里素来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除了老爷子,忍谁也不能买通了去。黄敬又是老头子的人,这事儿他一准儿不会瞒着,定是要捅给老头子知道。”太子爷拧着眉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咱们如何保证小玉儿的安全,这离着两黄旗选秀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呢……再者,那些个买通了内务府奴才要对小玉儿使坏的秀女要怎么处理呢?听说连统泰的孙女都给牵连进去了……统泰那老小子在直隶做的还是不错的,老头子前儿个还夸过他……还有,那些被买通的奴才,是不是只有侯德保知道的那几个?还有没有什么人是侯德保不知道的?翊坤宫里有没有人被收买了去?……这些事情,咱们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子弄明白,得等着看慎刑司的手段如何了。有慎刑司的那帮子人在,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些人都是一根筋儿的,再不会糊里糊涂的敷衍了事,定是会一查到底的。”
太子爷一边说着一边走下主位,来到九阿哥身边坐下,“老九,稳着点儿,这时候小玉儿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那起子奴才,什么时候处置了不行?……你这会儿要真的实在是气不顺了,给,孤这儿的东西,你尽管砸,直砸到你消气儿了为止……”
说着,太子爷把桌上一整套的宋窑白瓷茶具连着托盘一道挪到了九阿哥的手边儿上。
凌普在一旁看的眉眼直抽抽。在心里默默的扒拉了一下这套茶具的银钱,凌普顿时觉得自己心疼的都快要吐出一口老血来了。这可是宋朝的东西啊!宋朝的!!!货真价实的古董啊!太子爷啊,您不能由着九爷这么的败家啊!这会儿您是纵着九爷砸您的毓庆宫,等着您日后登基御极了,还不得纵着九爷可着劲儿的砸您的内库?内库啊!全天下最最值钱的宝贝,可全都在内库里收着呢!
九阿哥忍啊忍,好不容易才忍住冲到慎刑司去亲自招呼那几个奴才的冲动。“二哥说的话在理,再没什么比玉儿重要的了。我真是要给那些子不长眼的东西给气昏头了!”
想着那几个妄图算计玉儿的秀女,九阿哥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又道:“我可是真想不明白了,统泰瞧着不傻啊!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自以为是的孙女了呢?谁给她的胆子,敢把手伸到内务府里来的啊?内务府是什么地方啊?也是她一个秀女想使唤得动的?这会子她敢使阴的算计玉儿,若是进了后宫,还不得连着老爷子一道儿算计了?”
“……还有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两广总督是西林觉罗氏家的吧,我恍惚记得是叫济善的?爷我想选谁做嫡福晋,关他家屁事啊!合着我爱新觉罗家选媳妇儿,还得跟他们西林觉罗氏打声招呼不成?这心可真够大的……这哪里是咱们家挑秀女找媳妇儿啊,跟他们西林觉罗氏选阅女婿了还差不多的……合着他们家看上了爷,爷就得上杆子选他家的女孩子做福晋,还得千恩万谢的啊!……我呸!!爷还真看不中他们!!什么玩意儿啊!!!”
九阿哥越说越火大,太子爷也是越听心里越腻歪,他是知道那个西林觉罗氏的,因为康熙原是打算把那个女孩子指过来给自己做侧福晋的。太子原先是有四个侧福晋的,但是其中的李佳氏早年因为顶撞太子妃,冲撞九阿哥,被太子爷厌弃了,好不容易承宠怀了身子,却在生产时难产去了;佟佳氏仗着自己出身今上的母族,素来就自视甚高,进了毓庆宫没多久便因着以下犯上,叫太子贬了位份,降成了庶福晋。如今这毓庆宫里也只两个正儿八经的侧福晋,唐佳氏和程佳氏罢了。
说起来,今年这一轮的选秀除了要给老九,十五十六十七这几个皇子选嫡福晋侧福晋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康熙打算在今年选几个满洲贵女来添补太子不算丰盛的后院儿,同时也算是在变相的帮着太子丰满羽翼。因此,除了西林觉罗氏之外,康熙还看中了好几位重臣家的女孩子,像是兆佳氏啦、钮祜禄氏啦、索卓罗氏啦、富察氏啦等等等等。康熙是打算着趁着这一回选秀把太子后院的侧福晋庶福晋的名额全部都给填满了。
老康为什么突然着急起来了呢?其实,自三十九年那会子查抄内务府包衣世家时起,康熙的健康就开始出现了问题。爱新觉罗家世代都有心悸的毛病,这在宗室也不算是啥秘密了。不过,康熙为了不叫人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从而引发政局的动荡,他一直没有召御医特意看过自己的心悸,也不特别用药,只是叫左院判按例每日来请平安脉罢了。其实,现在的康熙俨然已是离不开苏合香酒了。这位帝王虽怀着满满的雄心壮志,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不在此时就开始未雨绸缪。他生怕在自己下一次心悸的时候苏合香酒再也起不了作用了,以致于叫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因着自己的倒下而出现啥不好的局面。毕竟,下头一帮子奴才并不是各个都叫人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