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顶着一脸的黑气,衣衫脏乱,味道难闻的打外头回来。
门子应声开门之后,先是愣了一下下,紧接着很是淡定的掩好门转身走开了。
年羹尧这时候正兀自在心里恨恨的想着自己刚刚在街上的遭遇呢,所以便没注意到自家门子那一抽一抽的眼角,以及那转过身后,看似淡定,却又微微有些颤抖着的背影。
那帮子兵部的痞子实在是欠收拾的很,居然敢当街群殴。顺天府的那帮子差役也是一群只知道吃干饭却不会做半点子实事的废物,兵部的人在那里都闹腾了那么长时间的,竟是不见有顺天府的人过来问一声的……年羹尧浑身冒着冷气,咬牙切齿的一边往自己的屋子里快步走着一边在心里腹诽着。最可气的是,你说你们一帮兵痞子没事儿干打群架什么也就罢了,怎的还招招都要扫到爷的身上呢?爷我不过路过而已,又没招谁惹谁的……这你一拳我一腿的,年羹尧纵是自恃身手还算不错,也没可能招招都躲开了去的。
难道说,那些人全都是故意往自己身上招呼的……年羹尧突然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下这个可能性,不禁又摇了摇头,却道看着又不像。自己何时跟着兵部的人结怨了来着?而且,今儿个打群架的那帮子人里头压根儿也没啥人往年羹尧身上多看一眼,只是自顾自的骂着混话动着拳脚,顺道儿捡起街道两边摆摊的货品可着劲儿的朝对手身上扔……可偏偏年羹尧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池鱼似的,总是被这人一拳那人一脚的给恰好殃及到。即便他一时躲开了左边丢过来的臭鸡蛋,却又正好撞上右边扔过来的烂菜叶子……
年羹尧给郁闷的,心道自己今儿个真真是倒霉透顶了!!
“二爷回来了……咳咳咳咳……”年家的大管家原是端着一脸的职业微笑冲着年羹尧问安的,结果这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张很有喜感的国宝脸,把大管家给唬得一对眼珠子差点儿没突出来,滚滚的笑意被他死命的憋在喉咙那里不敢溢出分毫,以致于一个不防头,叫自己的口水沫子给呛到了嗓子眼儿里,惹得大管家好一阵子的猛咳不止。
“二、二爷,您这、这是……怎么了……这是?”大管家憋笑憋得一脸抽搐,嗓子眼儿那里痒痒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年羹尧也被大管家脸上不寻常的诡异表情给弄得一怔,忍不住就皱起了眉,眯起了眼,语气颇有些不善的说道:“没什么。”
又问道:“老爷可回来了?”这几日,安亲王和不少跟着安亲王交好的宗亲王公,排着队的找年遐龄去“说话”。每次说完了话回到家之后,年遐龄都要躲到自己的大书房里去弯腰驼背的猛叹好一阵子的气。这才几日啊,年遐龄头上的白发明显见长了都,看着竟要比实际年龄老上了十岁不止。为此,年羹尧多少次都忍不住在心里愤愤然的骂着那些亲贵们仗势欺人。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把自家小妹年诗音给从头到脚埋怨了一通。全都是那丫头说话不过脑子,惹的祸!
大管家努力维持着镇定,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欠了欠身回道:“老爷在大书房……大爷回来了,老爷正跟大爷说话呢。要了茶,也不要人在跟前儿伺候……老爷说了,叫二爷回来之后,也到大书房那里去,有事儿要跟着二爷一道商量商量……”
年羹尧咦了一声,道:“大哥回来了?”年家大少年希尧成亲之后,便另寻了宅子单住。又因着差事的事情,等闲儿难得有空回家。所以,听说今儿个大哥回来了,年羹尧心下不免起了几分疑惑。这不年不节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年羹尧想了想,便吩咐大管家道:“知道了。叫人给爷送水到房里来,爷要梳洗一下,换了衣服之后就过去。”
大管家躬身应了一声是。
快速的梳洗了一遭,又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常便服,年羹尧这才觉得自己的精神气儿又回来了。当下,他也不耽搁,步履匆匆的就往年遐龄和年希尧所在的大书房赶去。
年羹尧径自进了大书房,先是给年遐龄和年希尧见了礼。“见过父亲,见过大哥。”
“你回来了……”年遐龄的话音在年羹尧抬起头之后,戛然而止。
年希尧也是给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几步来到年羹尧的跟前儿,抬着年羹尧的脸左看右看的,脱口问道:“你这脸是怎么弄的?十爷又找你打架了不成?”依着十阿哥的那个蛮性子,这要是看谁不顺眼,见一次打一次也不是不可能的。悲催的是,十阿哥眼下最看不顺眼的,便是自家这一家子了。
年羹尧给自家父亲和大哥给说的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他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又道:“跟着十爷倒是没什么关系。是我回来的路上,在街上正遇到好些个兵部的痞子在打群架,一个没躲开,便跟着挨了几拳……”
嘶——
先头一路上自己尽顾着生气了,倒是没觉得什么。眼下被父亲和大哥一说,却是开始觉得自己眼睛四周火辣辣的疼。
是真TMD疼!年羹尧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你挨的这两拳可真是挨得有些个凑巧了……”年希尧依旧端着年羹尧的那张脸,语意不明的说道。
“大哥啥意思啊?”年羹尧这会子反应过来了,皱着眉问道。
年希尧也不理他,只出门去找了个小厮,吩咐他找面镜子过来。
镜子很快就送了进来。
年羹尧对着镜子一照,目眦欲裂的吼道:“那帮兵痞子!爷要宰了他们!!!”
说着,年羹尧狠狠的把手里的镜子往地上一掷。
“家里的镜子又没招惹你,你扔它做什么?”年希尧睨了一眼过来,说道。
“我瞧着二弟今儿个遇着的这桩事情,只怕不是什么巧合呢。”年希尧接着说道,“自大阿哥重新掌管兵部之后,兵部的人当街寻衅滋事的事情便少了许多。便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例,也都叫大阿哥给铁腕处置了。眼下谁还敢胆儿肥的在大阿哥眼皮子底下犯事儿呢?……再者说,如今的顺天府尹很是个耿直的人,管你是王公贵戚还是贩夫走卒呢,只要在京都地界上犯事儿,没啥情面可讲,全是按着律法给办了的。继任以来,京都治安眼瞅着好了许多……今儿个,二弟会正好遇着兵部的人当街斗殴不算,顺天府的人还从头到尾都没有露一下面……这事儿,显然是旁人事先设计好了的……人家根本就是冲着二弟去的……二弟的身手如何,旁人不清楚,咱们还能不知道吗?能叫他避都避不开的人,能是普通的角色?”
年希尧顿了一下,垂眸想了片刻,再抬头看向年羹尧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冰冷起来,“人家这一回怕只是在警告咱们呢。能叫二弟被动的挨拳头……等着人家动真刀真枪的时候,二弟怕也一样只能被动的挨着,躲都躲不了的……”
“何至于此啊!!”年遐龄听得又惊又怒,忍不住开口道,“不过是些口角是非罢了……”
“小妹可是伤了人的,父亲难道忘记了?”年希尧冷眼看向坐在上首书案那里的年遐龄,说道:“父亲只想一想,若是小妹叫人给伤着了,父亲会怎么样吧……”
年希尧冷哼一声,继续道:“我原就说父亲跟二弟未免太宠小妹了。我虽不常回来,却也知道小妹的一些事情。以前也就罢了,小妹虽然给父亲和二弟宠得心高气傲的,好歹面儿上瞧着还算是恭顺……这一回伤了头之后,她倒是愈发的不管不顾了。听说她把奶嬷嬷都给打发了……那几个丫鬟没照料好她,害她摔下秋千,打发了也就打发了,谁呀不能说什么。可是,连着自己的奶嬷嬷也给一并打发了……这事儿叫旁人知道了,可要怎么想怎么说呢?父亲和二弟就这么纵着她,也不知道管管的吗?”
“咱家如今已经入了汉军旗了,行事规矩多少也要按着满人的习俗来。满人素来看重自己的奶嬷嬷和奶公,小妹这么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是脱不了的了。等着以后说亲的时候,更是要被人拿着这一条说嘴的……小妹年纪小,许是想不到这些,父亲和二弟呢?”
“……是弟弟疏忽了,”年羹尧也不是不知道满人规矩的,当下也有些后悔当初行事过于草率,“那时候小妹差点儿没能救活过来……我也是气狠了,这才……我这就叫人去把奶嬷嬷找回来,送到咱家的庄子上去,算是荣养着吧。……小妹的性子,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她既然已经开口说把人打发了,便不会再肯要回去的了……反正明年小妹就要参选了,到时候指了婚,奶嬷嬷也未必就能跟着小妹嫁过去的……”
年希尧递了一眼年羹尧,道:“不用了。我一得到消息,就使人去把奶嬷嬷接到我的一个庄子上了……”
接着,年希尧又道:“我听着二弟的意思,是指着小妹能过了复选?父亲难道是想叫小妹进宫吗?”依着年诗音的模样,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只是在年希尧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且不说万岁爷跟着自家小妹年纪上的差距了,自家如今不过是才把提拔进汉军旗,地位不显的,年遐龄也就是个工部侍郎罢了,小妹进到宫里,最好也就是个贵人位份了。再者,依着自家小妹现在的那个性子,眼高于顶的,得罪人而不自知,只怕是在今上的后/宫里熬不了多久的……
年希尧看向年遐龄,心道虽然二弟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但是小妹的婚嫁之事到底还是要看父亲的意思才行。
年羹尧也知道自家大哥的意思,便也没抢着回答,只是也将视线转向自家父亲那里。他刚刚那番话不过是自己跟父亲之前的想头罢了,如今却是拿不准了的。
年遐龄那里却是一脸愁容的叹道:“我倒不是盼着叫你妹妹进宫,毕竟今上的年纪在那儿摆着呢……按着我原先的想头,是想着送你妹妹进恭郡王府的。今上的几位皇子,就数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后院最清净的了。不过,八福晋是个厉害的,九福晋的人选嘛,先头听说万岁爷有意指林大人的格格……只是,如今到底还没个定论呢。再者说了,就算林如海如今是吏部尚书了,林家的家世背景也是比不过安亲王府的家世的,那林家的格格自然也不会比八福晋还要来的难相处……”
“我原琢磨着,你二弟既然中了进士,将来的前程必定不在你我之下。那么你妹妹也可以得个比格格高一些的位份。嫡福晋我是不敢想的,但是侧福晋庶福晋什么的,你妹妹还是当得了的……恭郡王跟着太子殿下最是亲近不过的,你妹妹指给恭郡王,咱家也算是站在太子一边儿的了,将来等着太子登基即位,咱家纵是没有拥戴之功,跟着恭郡王身后,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便是撇开恭郡王的势力不提,但就恭郡王的人品相貌,你妹妹指过去,也不算是委屈了她……只是如今,诗音那丫头在大相国寺里那么一闹,得罪了八福晋十福晋不说,间接的连恭郡王也得罪了……,眼下,我也是不知道你妹妹的将来到底要怎么办才好了……”
恭郡王府?
年希尧满眼不信的扭头去看自家二弟,恭郡王啊!自家父亲和二弟可是真敢想。不过既然自家有了这个想头,那么那桩事怕是眼下最急着需要去解决的了。
“既然,父亲想让小妹去伺候恭郡王,那么眼下,父亲还是赶紧想法子去跟林家请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