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心里惦记着黛玉的伤势,所以九阿哥也没什么心情跟年羹尧废话,或是听他在那里帮着家里人请罪之类的,只草草几句话打发走了年羹尧,便急着使人驾车一路回林家去。那里,秦桑已经先一步拿着九阿哥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左院判到林家候着了。
郭络罗氏和博尔济吉特氏放心不下黛玉,便也跟着一道去了林家。
“……扭了筋,好在没伤着骨头。不过,格格还是要卧床一段时日好生静养才好……”
左院判拟了方子,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方才被九阿哥叫人好生送着离去了。
郭络罗氏和博尔济吉特氏听说黛玉并没有大碍,便也都放了心。又想着自己留下来,林家人还要分心招呼自己,所以两人只陪着黛玉说了一回话,又约了过几日再来看她,接着便也各自作辞家去了。
“那个年家的小丫头片子怕是仗着自己模样好,盘算着明年选秀进宫做贵人呢……”郭络罗氏冷笑一声道,“也不怕站得高,一个不稳摔死她。”
“这事儿,可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别说玉儿叫她给弄伤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叫人给指着鼻子说什么好狗不挡道?哼!”博尔济吉特氏火大的说道,她在家时也是天之骄女,何曾受过这种气了。“再叫我见到那死丫头,说什么也要抽她几鞭子,出了这口气才算!”
燕子坞的正房里,贾敏一脸心疼的看着黛玉脸色煞白的样子,眼中一抹狠厉之色转瞬即逝。
“玉儿好生躺在床上休息几日,晨昏定省的且不用去理会。娘亲得了空便过来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小厨房去给你做。若是家里没有的,你打发人告诉娘亲,娘亲总有法子给你弄来……”贾敏轻声细气的安抚着黛玉道,“叫你嫂子先在这里陪你说说话,外头的事情自有娘亲给你做主。”
说着,贾敏留下了婉容继续陪着黛玉,自己则是出了内室,到外头见九阿哥去了。
“……年家那里,九爷要怎么做,我是管不着的。但是年家的那个小丫头片子,还请九爷留给我,我却是不会叫她好过的。”贾敏冷哼一声道,“玉儿是我跟着菩萨求了好些年才得到的宝贝,容不得叫人这样子给欺负了去。”
再说年家这头,自打见到恭郡王的那一刻起,年羹尧心里便觉得事情要不好。年羹尧疼爱自己的妹子不假,可是他更看重的,却是整个家族的前程。恭郡王是铁杆的太子党,深得太子的信任,将来等着太子继位了之后,怕是又一个裕亲王也说不定呢。这样子的贵人,自家无论如何也是招惹不起,也不敢去招惹的。
所以回到家里之后,年羹尧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哭哭啼啼的年诗音给禁了足。接着又将年诗音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全都拘了起来,亲自挨个儿的审问了一遍。他要弄清楚今儿个在大相国寺的时候,自家小妹到底是怎么跟着人起了冲突的。年羹尧心里还是抱着几分希望的,想着只要事情的起因不是自家小妹刻意为之,自己便亲自去跟恭郡王服个软请个罪也就罢了。怕就怕,错在年诗音的身上,那么今儿个这事儿,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善了的了……
年诗音身边的丫鬟婆子不过是在年诗音病好之后新提拔上来的,正经算不得年诗音的心腹,也谈不上对年诗音死忠。这不,年羹尧才刚开口问呢,几个丫鬟婆子便一个一个的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年诗音给卖了个彻底。
“格格今儿个求签的时候,似乎签文不是很好的样子……格格狠发了一通火,杯子茶壶全都砸了……还说大相国寺的师傅是骗子……”
“……格格甩下了奴婢几个,自己一个人闷头往前冲,走得太快了便跟人撞到了一处……其中一位,摔倒在了地上,瞧着是伤了脚的样子……”
“……那位夫人自称是福晋,指着咱家格格说无礼什么……格格许是心情不好,便说……便说……好狗不挡道……之类的……然后,另一位夫人就直接甩了鞭子过来……”
几个丫鬟婆子把当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不过,年诗音说的那句最最大逆不道的话,几个人却是不约而同的选择忘记了。那话要是说出来了,只怕是自己要第一个被二爷灭口了的。
等着把所有人全都问完了,年羹尧的脸色也彻彻底底黑成了煤锅底。又想起那位口口声声唤恭郡王“九哥”的贵妇说的那些话,虽说听得不全,却也叫年羹尧心下明白自家小妹这一回是闯了大祸了。果然,等着他打发出去探听消息的小子回来,把打听到的事情那么一说,年羹尧只恨得差点儿没咬碎自个儿的后槽牙。今儿个在大相国寺命人围着年诗音的,是八福晋;而那位甩鞭子抽人的,则是十福晋。
想着自己硬是从八福晋手底下带走了自家小妹,临走时自己还不忘狠瞪了八福晋一眼,年羹尧悔得直接抬手抽了自己两耳刮子,心里直骂自己鬼迷了心窍犯了混。虽说那位八爷不过一个贝勒,没什么母族势力相依,原也是不足为惧的。可是架不住人娶了一个好老婆,安亲王一脉可不是好相与的。八福晋郭络罗氏跟着宫里的宜妃娘娘和恭郡王也是沾了亲带了故的,身后势力极是叫人忌惮。
而十爷就更不用说了,宜妃娘娘跟前儿养大的,跟着恭郡王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十福晋来自科尔沁草原,跟着宫里的太后娘娘拐着弯的带着亲……
自家这一回,可是直接间接的把八九十这三位爷,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宜妃娘娘,安亲王,科尔沁蒙古什么的全都给得罪光了。说不得,连太子那里都会记下自家一笔也说不定呢……
年羹尧越想越着急,满屋子的开始磨起圈儿来。
想着家下人和十福晋话里的意思,自家小妹还弄伤了一位,不过手下人还没能查出来伤得是哪一位贵人。即使是不算上那一位,光眼下这几位贵主儿就已经够叫年羹尧抓心挠肺的头疼了。
便是那几位爷不屑跟自家小妹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可八福晋十福晋能就这么算了?好吧。纵是小妹过了眼前这一关,等着明年选秀的时候,太后娘娘和宜妃娘娘那里,小妹就能得了好了?太后娘娘只要一句话,就能断了小妹所有的活路。宜妃娘娘只要在选秀的时候动动手脚,自家小妹怕是连紫禁城都没法子活着出来了……甚至,根本不用这两位贵主儿说什么做什么,但凡叫人知道了今儿个在大相国寺里发生的事儿,自会有人出手收拾了自己一家子去讨好贵主儿们。
年羹尧这里正烦的抓耳挠腮的时候,突然听见小厮在门外头禀告道:“二爷,老爷回来了,叫二爷过去说话呢。”
正房那里,年遐龄换了一身家常便服正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二儿子。
“父亲回来了。”年羹尧虽然心里着急,但还是礼数周全的先跟年遐龄问了安。
年遐龄笑着叫年羹尧坐了,这才问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你们从大相国寺回来之后,你就把诗音那丫头给禁足了。怎么?她又跟你闹小脾气了?呵呵,我早就跟你说了,平日里你宠她宠得过了,如今叫她给气着了?可是好受了?”
年遐龄只道这是他们兄妹之间闹了别扭,二儿子虽说很宠小女儿,到底本身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而小女儿自打摔了头之后,性子也以前变得任性了很多,颇有些骄横了。年遐龄念着小女儿遭了一回劫难,心疼之余也不忍过于苛责,只想着过些时日,小女儿许是又能变回到从前可爱乖巧的样子。
“你们是嫡嫡亲的兄妹俩,有什么事儿说不开的?你是哥哥,多少让着点儿妹妹吧……再者说了,她那个小姐脾气还不是叫你给惯出来的?这会子,你自己倒是气上了……”
等着年遐龄罗里吧嗦的说完一通话,伸手去拿茶预备喝的时候,年羹尧一句话叫年遐龄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盏。
“小妹如今愈发的跋扈了,连着八福晋十福晋都敢顶撞的……”
年遐龄眼睛一瞪,道:“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仔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诗音怎的会跟着八福晋十福晋顶撞起来了?”
年羹尧冷哼了一声,很没好气的把大相国寺里发生的事情全都说给年遐龄知道了。
“……儿子原也不知道小妹得罪的是什么人,叫人打听了才知道是八福晋和十福晋……”
“……还有一位叫小妹弄伤的,儿子还没打听出来是哪一位贵主……”
“……今儿个的事情,恭郡王也是知道了……八福晋跟着恭郡王是两姨表亲,十爷跟着恭郡王更是好得跟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一样。八福晋和十福晋叫小妹给顶撞了,恭郡王自是不会干看着不管的……反正,儿子瞧着,恭郡王看儿子的眼神很是不好的样子,只怕……”
年羹尧越说越火大,“便是恭郡王这会子放过了小妹,放过了咱们一家子。父亲且想一想吧,等着明年选秀的时候,小妹到底是个什么了局呢?宫里的太后娘娘宜妃娘娘能那么便宜的就叫小妹全须全尾的出来……宫里的阴私手段素来就多得叫人防不胜防,每届选秀多少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病了去了失了名声了,小妹到时候……唉——”
年遐龄听得真是又是恼又是急的,气血翻腾的跟翻江倒海了似的,吹胡子瞪眼的怒道:“诗音怎的就这么糊涂了呢?难道真是那回把脑子给摔傻了不成?”
又道:“只把她禁足怎么能够呢?八爷那里,九爷那里还有十爷那里,咱家就不用去请罪的吗?安亲王最是护短不过的一个人,八福晋打小被安亲王养在跟前儿,千娇万宠的,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十福晋跟着太后娘娘的关系虽然远了,到底也是侄孙辈,科尔沁虽然离着京都不近,理藩院里还是有好几位蒙古亲贵坐在那儿的……”
年遐龄气的把桌子拍的“啪啪”直响,“我原还盘算着,等着明年选秀的时候,能不能跟万岁爷求了恩典,指了你妹妹去伺候九爷的呢……且不论九爷未来的前程,单单只论人品相貌的话,九爷也是一位极佳的夫婿人选啊……”
唉——
自己真是要叫这个不孝女给气死了!
自己还在这里兀自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跟恭郡王攀上关系呢,偏偏那个不孝女已经先把人恭郡王左左右右的人全都给得罪了个遍!
这要不是亲闺女,年遐龄真想板子鞭子的给人伺候上一遭。
年羹尧背靠着椅子坐在那里,眯着眼沉吟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小妹那里自然不能仅仅是禁足这么简单的。”顿了一下,年羹尧咬着牙说道:“叫小妹先去祠堂跪上三天,这三天里把咱家的家规抄上三十遍。赶明儿再请个严厉的教养嬷嬷到府里来好好教导教导小妹规矩礼数什么的……将来能不能得个好归宿且不说,总要先叫她明白明白什么是尊卑,什么是高下。没得她一味跋扈的,折腾掉自己的小命不说,还带累了家族可是不好了……”
“再就是,八爷和十爷府上,儿子带着厚礼,亲自去登门请罪。”年羹尧面沉如水的说道,“还有那位叫小妹给弄伤的贵主,儿子也会叫人想法子打听出来,然后儿子亲自带着小妹上门,要打要罚的,总要叫贵主出了气才好。”
到底是自己打小疼爱到大的妹妹,年羹尧说完这话,心里便开始犯疼,只是想着家族,到底还是按下心里的几分不忍,接着说道:“这会子叫小妹受点儿委屈,总好过她来日断了前程送了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