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压着心头的怒火,眯着眼细细思量了起来。
放利子钱这事儿虽说是犯了律法的,却也绝对算得上是一件一本万利值得让人冒险的赚钱路子。自己手里的银钱不多,每月不过就是那些月例银子罢了,能管什么用呢?娘家更是靠不住的。自己进了大阿哥府多少年了,也没见家里有人找来的。自己手上没银子,想在这郡王府后院儿里收买的个人都做不到,不说陷害算计什么人了,便是想打听打听大阿哥的行踪,想法子重拾大阿哥的宠爱都做不到呢。
这眼瞅着自己的年纪一年一年的大了,却依旧只是一个侍妾,连个傍身的孩子也没有。一想到自己吃了好些年的苦药汁,什么偏方土法都试过了,却一直连个信儿也没有过,贾元春不免心里惶惶不安,总怕自己日后会凄凉收场。再想着今年进府的贾迎春和另外两个格格了,各个都是娇艳如花骨朵儿般的新人,还有三年后的大选,府里定是还会进人的,如此一来大阿哥还如何能想得起自己来呢……
贾元春咬着指甲,只觉得若是自己手里有足够的银子,以银钱开道,在这郡王府的后院儿里那定是可以混的风生水起的。
银子啊,还有什么比放利子钱更好更快的赚钱法子吗?贾元春眼睛亮晶晶的,心道:若是操作的好不但可以叫自己得了天大的实惠,同时还能坐实了贾迎春的罪名。
这,真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儿了。
不过,自己得想想,好好的想想,要怎么在这其中操作呢……
抱琴低垂着头,半晌儿没听见自家主子有什么反应。一时好奇之下,她小心翼翼的偷偷窥了一眼贾元春,发现她竟安安静静的坐在琴案边上,像是在想些什么。
“你这一来一回的,路上可有叫人见着?”贾元春突然抬头问道。
抱琴只顿了片刻,便道:“奴婢一路很小心,没遇着什么人,也没叫什么人盯上。”
“嗯。”贾元春点了点头,又问:“你刚刚说,薛大姑娘还在西边儿角门那儿候着,可是?”
“回主子的话,是的。薛大姑娘想是真的很想跟着主子一道做这事儿,拉着奴婢说了好些话,都是这其中的好处。”抱琴回道,她想起那个装着一百两银票的荷包,接着道:“奴婢瞧着,薛大姑娘很有诚意的样子,句句都是为着主子着想……”
贾元春撇了撇嘴,薛宝钗到底是不是为着自己着想,她却是不甚在意的。她只在意这利子钱的分成和风险罢了。
“你去回她,就说这事儿我应了。不过,”贾元春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这分成,我八她二。否则,便作罢不提。”
“再者,我这里并没有多少现银,不过是些个古董字画,金银首饰什么的,权当是抵了现银罢。”
……
抱琴再次匆匆而来,将贾元春的一番话说给薛宝钗知道。
薛宝钗一听,好嘛,这贾元春不仅要多拿一成的分红,她还不给自己现银。
自己如今缺的就是现银好吧?
再者,这贾元春不给自己现银也就罢了,拿着那些不知道值多少钱的古董字画来,上下嘴皮子一搭便要作价抵十万两的银子?!
那些个古董字画什么的,自家多的是。稀罕你贾元春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吗?更何况,这作价几何,也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总要送到典当行找个懂行的人掌掌眼估个价,方才作准才是。
抱琴低眉顺目的候在马车外头,等着薛宝钗的回应。
马车里,薛宝钗恨得银牙暗咬,攥紧了帕子的手气得直哆嗦。这个贾元春未免胃口太大了!她也不怕吃不下去噎死她自己的?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实在是很需要跟直郡王府搭上实质上的关系。这个贾元春听话音像是直郡王跟前得宠的妾室了,若有她跟着直郡王说说,自家放利子钱放的可就更加的名正言顺了,也许自家能重新拿回皇商的牌子也不一定呢。
不过,薛宝钗如今对于自家能不能重新拿回皇商的牌子到不十分在意了。皇商,哪里有放利子钱来的轻巧省事的,且那利润算起来比着经营铺子要来的多得多了……
车帘子被撩起,露出薛宝钗一张温和端庄的笑脸。“你回去跟你家主子说,这事儿原本就是我拉着她一道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就是了。谁叫我跟着你家主子是两姨姐妹呢,但凡她开口,我再没有不应的理儿……”
之后,薛宝钗又跟着抱琴说了一会儿闲话,这才散了各自归去。
薛宝钗一路忍着气,咬着牙,气哼哼的回家去了。
回到自己屋里,薛宝钗刚落座,便听外头香菱再问薛宝钗是否回来了。
“谁在外头?”薛宝钗扬声问道。
不一会儿,便见门帘子撩起,香菱一偏头进到了屋子,手里的托盘上还有几本账本子。
“大姑娘回来了。太太叫我把这些账本子给大姑娘送来。”香菱一边说着,一边把托盘放到桌上。又道:“太太说了,自己今儿个身上不好,这些账本子还请大姑娘看看。”
薛宝钗拿起最上面的那本账本子,一边翻看着一边问香菱道:“妈妈身上又不好了吗?可有请大夫过来瞧瞧?”又问吃没吃养心丸子之类的话。
香菱细声细气的一一回了。又见薛宝钗无话再吩咐,便作辞回去伺候薛王氏去了。
等着香菱走了之后,薛宝钗也不等换去大衣裳,就直接坐到炕上,拿起账本子细细算了起来。
这不算倒也罢了,一番盘算下来,几个铺面这一个月以来竟有赔进去不少的银子。
“真真是一群黑了心肠的下作东西!!”薛宝钗脸上端庄的面具一片一片龟裂开来,再没了半点儿踪影。
“居然又赔了这许多的银子,全都是废物!!”
泄愤的话音戛然而止,薛宝钗眼神闪烁了几下,火气仿佛瞬间蒸发了一般,整个人又重新温和了起来。她斜睨着炕桌上的那几本账本子,心里竟生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主意。
许是夜里受了凉,或是没睡好之类的,薛王氏大早上起来之后身子便不得劲儿。早饭随便动了几筷子,便又回到床上歪着去了。
今儿个本是几家铺子送账本子过来的日子。
偏偏薛王氏身上觉得不好,很没有什么心思去看那些东西。再者这些铺子月月亏钱没了进项的,更是叫她一看账本子就心痛肉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心灰意懒之下,薛王氏大手一挥,便把这事儿推给了自家能干的女儿身上去了。
不过,等着薛宝钗拿着那些账本子回来,跟薛王氏说了一番话之后,薛王氏登时精神倍儿好的坐直了身子。
不过,这精神倍儿好,并不是因为高兴啥啥啥的,而是被气的一激灵,再被吓的一哆嗦。
“你说什么?!”薛王氏伸手微微颤颤的指着薛宝钗,好似不认识眼前儿这人一般,只听她厉声呵斥道:“你把话再给我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薛宝钗半点儿惧意全无,只是低眉顺目的坐在床侧,温声细语的说道:“女儿刚刚说,想把这几件铺子盘出去……”
话音未落,薛王氏却是一掌击在了身边的软枕上,喝道:“孽障!!!”
“便是你哥哥,也再做不出这种事情来!你把家里的铺子盘出去,叫咱们孤儿寡妇的吃什么喝什么?……家里的银子都叫你拿出去放利子钱了,留下来的那些能指着什么用?……¥#&……”
薛王氏噼里啪啦的指着薛宝钗好一通的训斥。
薛宝钗低垂着眼,静静的坐在那里,只等着薛王氏发泄完了之后,方才说道:“咱家的这些铺子连月亏损,已经三十万两不止了。难道咱们还要任由那起子小人继续做耗下去?咱家纵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他们这么的算计的……”
“……咱家的铺子市口还算不错,这京都的地价又贵的吓死人。咱们把铺子盘出去,不说能找回些被亏损掉的银子,怕是还能富余很多呢。”薛宝钗微微一笑,接着道:“咱们拿回银子,再放出去,一个月之后,怕是这几个铺子的本钱也都能回来了呢?妈妈想想,可是?”
薛王氏沉默了,不说话了,她又叫薛宝钗的一番诱哄给晃晕了去,心道:这话儿不错啊!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
如此看来,这利子钱真真是个再好不过的营生了。
很是适合自己这样子的人家。
薛王氏将薛宝钗拉到自己身边,欣慰道:“我的儿,你要是个男孩子,妈妈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妈妈快别这么说,哥哥对着妈妈也是极孝顺的。”薛宝钗替薛王氏整了整被子,笑道:“哥哥不过就是贪玩些罢了。”
唉——
薛王氏叹了一声,道:“也不知道你哥哥这些日子都在干些个什么?见天儿的出去,整个没了人影儿似的。这要不是晚上还知道回来,我只当自己再没有过这个儿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