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在那里兀自琢磨着晴雯带给她的熟悉感,黛玉却是轻笑了一声,“娘亲不觉得,那个晴雯眉眼间倒是跟女儿有几分相似吗?”
贾敏闻声,看向黛玉,恍然大悟道:“怪道叫我觉得熟悉呢,竟是真的有我儿的几分品格儿呢……”
其实这事儿,在场的福嬷嬷和雪雁早就察觉到了。只是这话,却不是她们能说的。黛玉好歹是林家的主子小姐,哪里好把一个丫鬟拿出来跟她相提并论的。真要是说出来,怕贾敏当场就要恼了呢。
“她一个丫鬟,竟得了那样的容貌,将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贾敏惋惜道。
黛玉笑了笑,“晴雯是外祖母调教出来的,瞧着她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儿想着她该是知道要怎么做才是。”
贾敏叹道:“希望如此吧。”
说完,母女俩转而说起了十五去铁槛寺的事情。
十五那天大清早的,贾敏便带着黛玉,还有两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嬷嬷们,坐着自家的车轿出了城,往位于京都城郊的清虚观去了。
那清虚观四周环山抱岭的,在这炎炎夏日里也不失为一处上佳的避暑之地。
贾敏等人到的时候,贾母一行人早已来了。凤姐儿亲自领着人在外头候着,见到贾敏和黛玉,立刻上前见礼,笑问姑妈好妹妹好。
“你嫂子不在,倒是要叫你受累不得闲了。”贾敏抬手扶起王熙凤,笑道。“这大热天的,难为你亲自在这儿候着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我难得能这么孝敬姑妈一回,哪有什么累不累的?”凤姐儿亲自扶着贾敏的手臂,娇笑道。“今儿个就老太太、母亲、我还有三位妹妹在这里,父亲和琏二在钟楼那里歇着。这清虚观的正楼早两天我就使人过来打扫干净了,里头的那些小道士也叫人打发去了别的地方。楼里挂了帘子,置了冰盆,又有婆子们在外头守着,保管不会叫那些闲杂外人冲撞姑妈和妹妹的……”
“姑妈跟妹妹在家,长天老日的理家管事,定是闷的很。今儿个老祖宗可是点了几出戏,姑妈跟妹妹正好可以舒舒服服的听一回。”
贾敏听凤姐儿安排的无一处不是,不免赞道:“你是个能干的,做事很是周全。只是,”话音一转,贾敏接着道:“我这个玉儿是个爱静的,素来不耐烦听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文。”
凤姐儿眼珠儿一转,笑道:“那也不妨什么,她们小姐妹们尽可在一处说话,茶果点心,什锦馐盒都是备好的。妹妹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叫琏二给妹妹安排去……”
黛玉抿着嘴儿,轻轻浅浅的笑着,“凤姐姐安排的已是极好的了。”
凤姐儿被黛玉笑得眼晕,怪叫道:“得亏了我不是个男的,要不然定要把妹妹抢回家去。”
黛玉听了这话儿,粉颊飞红,轻啐了凤姐儿一口,“亏我还叫你一声嫂子呢。”
凤姐儿见黛玉害羞,倒是越发得劲儿了,一路上倒是不停的逗着黛玉。
贾敏心知凤姐儿并无恶意,不过是姐妹之间说笑而已,玉儿也不是个小气的,不然定是冷冷淡淡不理不睬了。贾敏索性放开手不管这两人笑闹打趣的,只是一路跟着看着笑着。
见了贾母之后,黛玉自去找三春玩耍说笑。
迎春见黛玉神色安然,心下略略松了一口气。
惜春却是不管旁的,她素来喜爱亲近黛玉,见着黛玉来了,早早便上前挽着黛玉,闹着要跟黛玉手谈两局。
探春只在一旁看着,偶尔说上两句,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贾母身上。
“林姐姐身上这是什么香?怪好闻的。”惜春离着黛玉最近,隐隐约约的觉着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清香,扑鼻而来。
惜春鼻尖儿微动,朝着黛玉身上嗅着,“好像是花香,却又不像是这时节的那些花儿的味道……”
探春也跟着附和道:“这味儿是有些个不一样,竟跟平日里闻到的那些香气不同的。”
惜春眼见着就要攀到黛玉身上了,黛玉不得不拿着手里双面绣的团扇扑到惜春脸上,道:“哪里是我身上的香味了,不过是这珊瑚串子上的小香薰里的味道罢了。”说着,黛玉便将那手串撸了下来,递给了惜春。“我不过一个俗人,哪里来的什么奇香。不过就是找些个凡尘俗物烟熏火燎的出来丢人罢了。”
惜春拿过那个手串,仔细打量了起来。那手串是用颗颗圆润的红珊瑚珠子串起来的,底下坠了一个小巧的银质缠枝花样式的香薰球。“真的是这香薰的味道呢。”惜春惊呼了一声,又问起黛玉道:“好姐姐,你也教教我,这香薰是怎么制的?回头我也叫丫头给我做了戴着。”
“不过是选了自己喜欢的花儿晒干,制成干花,再配上冰片、麝香、沉香、安息香之类的混合在一起就成了。”黛玉说道,“这里头还有好些材料,牵涉到了医理,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要是想自己制香的话,事先可要细看看。里头的那些材料都是有讲究的。”
惜春开心的将那珊瑚手串递了过去,又谢了黛玉。
黛玉与三春在一处喝茶吃果子说笑,贾母等人则在那边看戏,凤姐儿两边支应照看着,倒是不得空闲的。
贾敏道:“凤丫头且坐下歇会儿吧,也忙了好些时候了。”
贾母也道:“很是,凤哥儿今儿个受累了。咱们这里看戏,你也不用在这里立规矩的。要是不爱这个,你自去找她们姐妹一处说话就是了。”
贾母跟贾敏都说话了,张氏自然不会不同意,“你且去歇着吧。”
凤姐儿对着贾母张氏和贾敏福了一礼,又玩笑了两句,这才到旁边歇着去了。只是,凤姐儿离开没有多久,便又神色匆匆的过来了。
“门口小幺儿来报,说是清虚观门前,有户人家的马车坏了,求着观主叫那户人家的主子进来歇个脚儿。等着马车修好了,就走了。”
贾母是知道凤姐儿的性子的,那户人家怕不是普通人家,要不然凤姐儿也不会过来请示了。“这出门在外的,谁能没个灾啊难啊的。咱们既然遇上了,能帮也帮人家一把就是了。”又嘱咐凤姐儿道:“你且去亲自看着些,别叫家下人冲撞了人家去。再叫家里小子给人家搭把手,帮着把车子修修。”
凤姐儿“哎”了一声,出去了。
贾母等人也没心思看戏了,都在那里猜着那户人家是什么来头。
黛玉跟三春自然也是听到了,只是她们做姑娘的,还管不了这些事情。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打扮很贵气的夫人被丫鬟仆妇簇拥着,由凤姐儿恭恭敬敬的引了过来。
见了贾母,凤姐儿忙介绍那位夫人道:“这位是大福晋。”
贾母跟张氏两人被唬了一跳,真没想到竟能遇上这位贵主儿,忙上前给伊尔根觉罗氏见礼。
贾母年迈,且她身上有一品诰命在,伊尔根觉罗氏并不敢受她的礼,见状忙上前把贾母搀扶起来,不叫她拜,又叫张氏和贾敏起身。“原是我叨扰了府上才是。”
贾母口称“不敢”。
一番谦让之后,贾母还是坐在主位那里,伊尔根觉罗氏坐在了左侧尊位。张氏和贾敏却是不敢坐的,只站在贾母身后伺候着,凤姐儿站的就更远了。
这时,贾母又唤来三春和黛玉,见过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氏笑着叫了起,又夸赞了三春模样好,规矩好之类的话。
“这位,想来就是吏部左侍郎林大人家的姑娘了吧。”伊尔根觉罗氏招手将黛玉唤至自个儿跟前儿,细细打量了起来。
今儿个这事儿其实是这位大福晋早就计划好了的。自从贾元春知道了林家得势的消息后,便想着通过林家复宠。怎么做呢?自然是要叫林家的女孩儿进府伺候贝勒爷了。贾元春算计的很好,林家的表妹年纪小,心机手段什么的定是不如自己的。到时候林家表妹进了贝勒府,还不得叫自己攥在手心里?有林家表妹帮着自己固宠,又有林姑父家的势力在后面给自己撑腰,自己将来那是大有可为的……
只是贾元春盘算的好,没想到伊尔根觉罗氏在那里暗自算计着截胡的事儿。林家得势,这位大福晋自然也是知道的,也有着跟贾元春相似的盘算,所以她一直想找机会好好会会林家的姑娘。若那姑娘是个性子好的,伊尔根觉罗氏也不介意有这么个娘家背景强势的女人进府,也好给自家爷们添份助力。
不过,伊尔根觉罗氏一直没找着由头,见见林家的人。这回好不容易打听到贾家这天要来清虚观打醮,还邀了林家的人一起,她当即就决定要来趁机瞧瞧林家的姑娘。
如今真见着黛玉了,伊尔根觉罗氏心里却是不痛快了。
这林家的姑娘长得未免也太好了吧。这样的女人进到了府里,贝勒爷眼里还能看得见别人吗?怕是贝勒爷为博红颜一笑,真能做出啥宠妾灭妻的事儿来!
决不能叫这林家的姑娘进了自己的府里!伊尔根觉罗氏暗下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