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丽娘第二次出门,又听人说了新铺子的位置,因此出了大街就有意去看两边的铺面。
瞧了一路,琢磨了下宋朝的物价,又回想了番莫兰几个的月钱,心道宋朝的物价水平当真不低。
“娘子,那边是咱家新铺子,你说这铺子叫什么名字好?”骑在马上,西门轩回头指向一间两个店面的新铺子,心道娄丽娘是能写会画的,起的名字少不得要比路边的酸秀才好上许多。
“敢问官人是何铺子?”娄丽娘问。
“一边卖丝绢,一边,我琢磨着摆些现成的头面钗钿卖卖。”西门轩道,心里算计着如此下去,能赚得多少银子。
娄丽娘笑道:“今日官人必定能见着苗老爷等人,请了他们题写匾额,岂不是更好?”
西门轩笑道:“也罢,左右不过是块招牌。”
一路无话,到了苗家门外,就见好些人已经到了。正见着娄家一群人过来,娄丽娘便与娄大妗子,娄三妗子,并娄大妗子女儿小五姐珠珠,今日回娘家的三妗子女儿环环一同向里走。
娄丽娘打量了一番,瞧着珠珠如今也有十四了,今日装扮的粉雕玉琢,头上盘着丫髻,未戴大头面,只戴了零星的小花钿,插的满头都是。上着杨妃色衣,下着秋香色裙,看着十分青春活泼。
环环因已出嫁,且是今日要陪着珠珠的,身上衣着也还大方得体,却有些显老。不像是娄三妗子常说的嫁入为官人家的模样。
瑶瑶是已于苗家定亲不好过来的,这娄丽娘倒知道,却不知珠珠今日打扮的这般靓丽是为何。
“两位嫂子,这是?”娄丽娘问,下巴微微指向珠珠。
娄大妗子笑笑,瞧着珠珠有些羞怯,拉着她的手道:“你姑姑,你娘,你婶子都在,怕得个什么?”
娄三妗子贴在娄丽娘耳朵上笑道:“今日来给付提刑家老夫人相看的。”说完,见娄丽娘神色有些茫然,似是还不知道是哪位,便又说:“付提刑家的老小,一直叫付老夫人当宝贝一样养在身边的那个。”
娄丽娘心里想了一回,隐约觉得似乎有这么个人,但是近些日子她忙着来往的都是夫人老夫人一辈的,乍然冒出一个未婚待娶的少年,她倒真不知道是哪一个。
“等会你就知道了。”娄三妗子嬉笑道,又挤兑地望了眼珠珠。
珠珠脸上更红,越发扭捏起来。
却说苗皓若听人说西门轩到了,远远打量他一番,心道西门轩锦绣皮囊,腹内皆为草莽,娄丽娘不似短见之人,且西门轩对她并不十分珍惜,她何必自苦,将自己囚与闺房之内,让他屡屡登门不得一见。
“小衙内,几日不见,神采更胜先前。”西门轩拱手道,面上笑如春分,心道不若叫这小衙内给了提了匾额的好。若是苗皓若高中状元是好,若是他不中,好歹还有苗家小衙内之名,与苗老爷攀起关系来,也便宜。
苗皓若心中嗤笑西门轩翻来覆去便是这么两句话,哪里比得上他的文字文采辉煌,因道:“苗员外又何尝不是。敢问嫂嫂今日可随着苗员外来了?前儿个祖母听宋大夫提起嫂嫂的病症,心里担心个不行。”
“劳老夫人挂心了,今日娘子也来了。”西门轩道,心恨苗皓若还是痴心不死,等下必定要将他灌个烂醉如泥,看他如此斯文书生,醉后又是何等模样。
因苗家大衙内苗皎如向两人走来,西门轩又与苗皎如客套。
苗皓若得了空子,便转回后头书房,听着苗老夫人院子里女子嬉笑之声,写了张花签,叫小厮转交给秋桂,让秋桂给了娄丽娘。
却说苗皓若的小子也与苗皓若一般,素日被苗夫人管教的瞧着院子里的丫头娇滴滴的煞是可人,只可惜却吃不到。
今日人多事杂,又有现成的由子在院子里转悠,寻了秋桂,哪里肯放她走,拉着她先不提苗皓若花签之事就避着人躲到山洞里又搂又摸。
待到尽兴,方想起苗皓若写的花签,却是怎么也寻不到。
“西门娘子一看便不是那种人,你何必叫我去惹了一鼻子灰。且先前不也说西门娘子不给小衙内正眼的么?装作给了,就当人家不搭理吧。”秋桂道。
小厮想了一下,也无更好的着,于是便道:“还是姐姐聪明。”因又将今日得了的赏钱拿给秋桂收着,自己先出了山洞。
秋桂转身去了苗老夫人院子后面的花厅上,瞧着娄丽娘等人已经进来,各自安了坐,此时苗老夫人正面榻上坐着,苗夫人与苗大衙内娘子立在苗老夫人身后,娄家并赵家几家的女人,也坐了。因娄家新近与苗家结亲,是以娄大妗子等人紧挨着苗老夫人坐着。
秋桂立在苗夫人身后,不待苗夫人问,就道:“小衙内嫌人多嘈杂,央着夫人去跟老爷说叫他回房歇着。”
苗夫人微微蹙眉,心中也乐意叫苗皓若清清静静地去读书,只是今日是苗老夫人寿辰,只怕苗老夫人会不悦,于是只当没听到秋桂的话。
那边厢,苗老夫人正恭喜着娄大妗子,耳尖的听着秋桂的话,扭头道:“他是娇生惯养的孩子,哪里受的了外头人多气味乌糟,叫他回去歇着就是。有他哥哥呢。”
苗夫人笑道:“他父亲他哥哥全在前头忙着,怎么能叫他一个人回去歇着?”
娄三妗子笑道:“这怕得个什么?明年小衙内得了个状元回来,权当是补送今回老夫人的寿礼。”
娄大妗子附和道:“正是,有这份大礼在,我就不信老夫人还气小衙内不尽心。”
因有人劝说,苗夫人便顺着人话叫秋桂去跟苗皓若说,让他歇息着去,等着众人一同拜寿之时再出来。
娄丽娘瞧着几人说话仿佛将苗皓若当做懵懂顽童一般,只坐在一旁陪笑。
苗老夫人瞧着娄丽娘的模样,叹道:“先前瞧着你是多子多福的面相,只是叫小人给妨碍了,如今小人没了,往后要什么没有。”
娄丽娘笑道:“晚辈也不求旁的,只求着能沾沾老夫人的福气就好。”
苗老夫人笑笑,又往娄丽娘身后看:“怎地我那个干女儿没来?”
娄丽娘一愣,随即笑道:“不知哪位是老夫人干女儿?老夫人怎不与我们说了,也好叫我们请那新妹妹吃吃酒。”
苗老夫人笑道:“也不是旁人。开春的时候瞧着你家四姐姐说话贴心,心底又纯良,对着老人还尊重。玩笑间说要认了她做干女儿,谁知她一回了家就将我忘了。前儿个还叫人捎了寿礼过来,口口声声叫干娘,我还当她今日要来给我拜寿呢。”娄丽娘心思一转,心道尤颜儿是个人物,如今府里不说如铁桶一般,轻易也是不能叫尤颜儿往外捎出消息的,回去后,还要查查是哪个敢站到诱颜儿那一边,面上笑靥依旧,“老夫人这干女儿冒出来的蹊跷,尤四前儿个还说自己个无亲无故呢。你说她怎认了干娘也不与我说一声,这是怕我抢了还是怎地?”
娄三妗子道:“是哩,八成是怕你抢了。如今我们也想抢呢。”说着,娄三妗子上赶着喊苗老夫人干娘。
哄得苗老夫人乐不可支,仰头笑了几回,依旧问:“怎不叫她来?”
娄丽娘笑道:“老夫人想想,她礼物都能送过来,人如何不能出来?老夫人问晚辈,晚辈也糊涂着呢。”
苗老夫人张口欲言,却听张大户娘子道:“怕是记挂着她好姐姐柳家的吧,怪吓人的,素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的,却原来是背着主家逃出来的。”
苗夫人唏嘘道:“正是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心里安的是什么主意。”
张大户娘子因又去问苗夫人柳丝丝的底细。
苗老夫人瞧着众人将话题岔开,不甘心地瘪瘪嘴,“回头好歹叫了她来,怪想念她的。”
娄丽娘笑着应好,因问:“不若叫人给她捎个话,就一会子路程,叫她现在过来就好。只是我带的丫头没有见识,怕是要走迷了路,不若求着老夫人使人出去跟外子带的人说一声,唤了她来岂不好?”
苗老夫人笑道:“这样也好。就叫那个添福儿去。”说着,叫自己的丫头去门厅那边找添福儿。
娄丽娘眯了眯眼,将添福儿记在心中。
说着,前头苗老爷叫唱曲的过来了。
一共进来了四个女人,手中捧着管弦乐器,皆是十七八岁年纪,白净面皮,穿着一色的桃红衣裳,看着很是喜气。
“这是赵副千户家的四个唱曲的小姐,自己家里头养的,比外头的要规矩,行事也大方。”苗夫人给苗老夫人介绍着。
苗老夫人道:“我瞧着不似先前常来唱曲的那几个。”因又问:“都叫她们进来了,前头可还有人伺候着老爷们?”
苗夫人去看秋桂,香桂,香桂忙道:“前头是曹家的三个女人,吴家的两个女人,还有四个优儿在伺候着。”
苗老夫人点了点头。
赵尤娘子方才出去更衣,此时见着家里的四个唱曲丫头已经进了花厅,忙道:“这四个最是规矩的,嘴又甜,模样也端正。若是老夫人瞧着好,就留下她们吧,也算我替她们挣了个大前程。”
苗老夫人看着这四个也喜欢,嘴中道:“哪里能夺人所好。”
“这算得个什么?不过是替我伺候着老夫人罢了。便是她们在老夫人这,寻常我们过生日,老夫人能不叫她们家去给我们唱个曲?”赵尤娘子笑道,又冲娄丽娘使眼色。
娄丽娘心知赵尤今次是打定注意要将这四个送给苗老夫人了,笑道:“赵嫂子忒地偏心眼,我却不知嫂子家原有这样出色人物,如今见了,眼馋的很呢。”
苗老夫人笑着让四人将拿手的曲子唱上一支。
四人应了,便去外头廊下调弄管弦乐器。
苗夫人打量了四人,瞧着一人很有些柳丝丝的模样,暗中提防起来,心里盘算着如何撺掇着不叫苗老夫人收了这四人,想了一回,暗中瞧了她大儿媳妇一眼,见她大儿媳妇也是若有所思,便对她大儿媳妇挤了下眼睛。
一曲终了,苗夫人笑道:“果然是好的,琴弹得不错,难得的是嗓子也够清亮。”
大衙内娘子道:“可不是,只怕二叔也喜欢听呢。”
“胡说什么,你二叔才不至于耽于玩乐,误了前程。”苗夫人正色道。
“我就那么一说。”大衙内娘子委屈道。
苗老夫人脸上带笑,冷眼瞧着苗夫人训斥大衙内娘子,心里哪里会不明白苗夫人的意思。原先她也是存了年纪大了,好好享享福,谁知如今眼看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还要处处受苗夫人钳制,偏偏苗夫人还滑不溜手的,让她想找个由子惩戒一番也无法。
便说先前她大病那会子,也不过是想叫苗夫人侍疾,好好折腾她一会子。谁知苗夫人竟主动要去替她吃斋祈福,过了两日,就说风寒入骨,反倒将一直伺候着苗老夫人的大衙内娘子支了过去。
苗夫人训斥了大衙内娘子一通,揉着额头道:“瞧我糊涂了,老夫人生日我说个做什么,众位嫂子莫怪,”说着,转向赵尤娘子道:“赵家嫂子,日后若是老夫人有了兴致,要听人唱曲,我们去接了你家四位小姐过来,你可莫要拦着。”
赵尤娘子此时见自家四个唱曲的害得大衙内娘子无端端得了一通臭骂,自然晓得苗夫人的意思,笑道:“我拦着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日夜不休的叫她们在自家唱曲不成?”
说着,众人都陪着笑笑,将送人之事混过去。
又听了一会子曲子,那边人说苗老爷等人来给苗老夫人拜寿了。
“叫老爷在前头吧,一则冷落贵客不好,二则,这里头的夫人们少不得要避讳。就叫小辈们过来吧。”苗老夫人吩咐道。
听苗老夫人如此吩咐,娄丽娘心道那苗皓若应当便是苗老夫人口中的小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