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衙内的心思只有自己个知道,那边厢,娄丽娘莲步轻移,领着莫兰青竹两个去见宋青山。
未免引人怀疑,古三全寻的说话的地方便在庙里小山坡上,那里有个亭子,四通八达,山坡下的人抬头就能看到亭子里的事,也不怕人说闲话,且山坡下听不到上头说什么。
娄丽娘进了亭子,请宋青山坐下。
加寿儿,白大与赵钰三个将酒菜放在亭子里,又领了娄丽娘赏给她们三个的一份酒菜,在山坡下坐着吃。
“宋大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娄丽娘道。
宋青山道:“许久不见,西门娘子气色好了许多,可要在下再给娘子把脉?”
“那倒不必。”
“想来娘子有上好的药方,必不会用到我这江湖郎中。”宋青山意有所指道。
娄丽娘心知他的意思是知晓自己先前装小产,又吃吴婆子弄来的有问题饭菜一事,也不接话,斟了一杯金华酒给宋青山,“医家的规矩,哪里有给自己个看病的。往后还是要多多劳烦宋大夫这个清河第一圣手的。”
宋青山一笑,随即道:“中秋之后,家中伯父便要告老还乡,回了清河,怕是到时候娘子要看大夫,只会去请我家伯父了。”
“宋医官不是谁都能请了来的,想必我家便是要在他那里挂上号也是不能的。”娄丽娘顺着宋青山的话说道,随后在青竹随身抱着的小包袱里拿出契约,道:“我是妇道人家,不过是要想赚个脂粉钱,另外替丫头们挣份嫁妆,因此也没有胆量做大的,只能托了宋大夫的情面,跟着宋大夫挣几两碎银子。这是我闲时写的契约,劳烦宋先生看看行不行。”
宋青山将手上的酒杯放下,双手接过契约,仔细地翻看。
青竹莫兰两个侯在一旁,盯着宋青山看。
娄丽娘听到旁边有顽童笑闹声,叫莫兰拿了碟奶油松瓤卷酥送去给顽童吃,引他们离去。
宋青山看完后,道:“可了不得了,娘子这不是要脂粉钱,是要掏尽小的的身家啊。铺子在下已经买下了,也不提叫娘子分担的事。铺子里的伙计掌柜,坐堂大夫也由我一力承办,娘子不得时常出门,生药的买进等等,想必也是我的事了。家里本就有几间铺子,采买倒不算什么,只是这本钱娘子只负担了三成,且又要利润的一半,实在是存心要叫我去喝西北风么?”
娄丽娘听宋青山好一通抱怨,道:“若是宋大夫不乐意,那铺子的房契我也带来了,宋大夫收回房契也好,叫我拿了银子买下也罢。若不是怕外子多心,我也不至于不找自家人,请了宋大夫议事。虽说冒然拿了方子出来,势必会叫外子疑心,但看着我得来的众多方子,外子必然也是要欣然同意关了典当铺子重新开了药铺的。谁家还嫌银子多不成?本是要给自己个赚个脂粉钱的,顺便给子孙挣下一份家业也好。”
“娘子手上究竟有多少方子?”宋青山问。
娄丽娘一笑,她手上的方子自然极多。吕家医药世家,但是传男不传女,到了她这一辈,只剩下一女,只有祖父父亲求着她学的。
宋青山听她说还有许多,笑道:“不曾听说娄家有习医的,寻常的小痛小病也多是叫大夫去看,怎娘子手上就有这样好的药方子?”
娄丽娘道:“如此看来宋大夫是察看过我的了,既是这样,宋大夫也该晓得我新近买了许多旧书。须知缘分天定,不知何时何地,那药方子便循着缘法向我投奔而来。”
“娘子好运气,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也能叫娘子碰到。”宋青山感慨道。
“宋大夫如今平白见了这方子,又平白多了一项发财的路子,岂不也是天上掉馅饼?须知钱财这等阿物,最是去的多就来的多的。宋大夫此时计较我要的多,设身处地,也该想到,若是我不将方子给宋先生看,拿去给娘家兄嫂又或者外子看,多的是发财的路子。”娄丽娘道。
宋青山道:“娘子说的有理,只是下手实在太狠了一些。”
“宋大夫是男子汉,怎与我这等妇人一般见识。饶是我见识浅,也知要计长远,宋先生怎如今短见起来?全无与大户家小娘子情浓意浓的决心。”
宋青山听娄丽娘提起他与大户家小娘子偷情一事,随即又想到娄丽娘手中握着他家的药方子,全凭独家秘方宋家才在清河县扎根,若是泄露出去,哪里还有宋家容身之地,嘴上笑道:“不过是一时风流,闹出的笑话,娘子何必再提。”
“此等风流韵事,若是再过上百年,少不得要不那娥皇女英还要动人。”娄丽娘吸血道,随即叫青竹研磨,“宋大夫,我妇道人家不好出门,你赶着签了吧,若是不成,我也等不下去,要赶着回家去的。且还请宋大夫写一副保养的方子来,也容我回家后,对外子有个交代。”
宋青山微微迟疑,心道娄丽娘说的不差,虽说他在清河开药铺算是熟门熟路,不需再托关系,但若是娄千户又或者西门轩自家开药铺也是能够的,当下道:“即是这样,我便权当多买些脂粉赠给娘子们了。”提起笔,轻润笔尖,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一式两份,每人各留一份。
娄丽娘也按了手印,叫青竹收了契约。
“日后便叫古三全在铺子里帮衬一些吧,也免得他成日里游手好闲四处闲荡,日后他兄妹团聚,也好谋些银钱度日。”娄丽娘道。
青竹感激地看了眼娄丽娘。
宋青山笑道:“这是娘子不放心我呢,也罢,我行事磊落,不怕娘子叫人来盯梢。且我看古三哥也是个机灵的,留在铺子中,跟着老管家几个去天南海北的进药材也是好的。”
“多谢宋先生了。”娄丽娘道。
青竹忙上前一步欠身替古三全谢过宋青山。
宋青山虚扶一把。
商议事毕,娄丽娘与宋青山告辞,先一步离开。
出了福泰庙,上了轿子,娄丽娘靠在靠枕上心道先叫古三全跟着瞧瞧着宋代的药铺是如何运作,等到日后寻了路子越过宋青山,便能自己将铺子开起来。
正想着,轿子忽然颠簸了下,娄丽娘扶着窗子,扬声问:“出什么事了?”
外头赵钰道:“是苗老爷家的小衙内将皮球提过来,一时不提防,轿子颠簸了下,还请夫人恕罪。”
“罢了,既然无事就走吧。”娄丽娘道,心想苗小衙内不是接了苗夫人走了么?怎有时间又在此蹴鞠。
赵钰道:“苗小衙内过来与夫人请罪了。”
果然隔着轿帘,就看一人影过来,道:“兄弟不提放,一脚将皮球踢到路上,还请西门家嫂子无怪。”
“苗衙内也是无心才会如此,又有何罪?就不耽误衙内与兄弟们玩耍了,我们且家去了。”娄丽娘道。
苗皓若听着轿子里清清脆脆的声音传出,心神一荡,理了衣衫,心道自己相貌堂堂,与那些猥琐之人不同,他们能成事,自己必然也能,于是挺胸抬头道:“玩耍却不打紧,只是不知刚才嫂子可伤着了没有?”
“那却没有,只是家里无人,还需速速回去。”娄丽娘道,心里很有些不耐烦。
苗皓若道:“虽嫂子口中如此说,但到底兄弟心中不安,不若兄弟陪着嫂子半路去医家瞧瞧?”
“……衙内客气了,不必于心不安。”娄丽娘恍惚明白苗小衙内这是想什么事了。
苗皓若还要再说,便听那边宋青山道:“这可不是苗小衙内么?少见少见,府上老夫人可好?”
苗皓若被宋青山拦住,只得笑道:“祖母好了许多,多谢宋大夫了。”
“客气客气,仰慕衙内多时,一直不得见,今日衙内可要与我共饮几杯才是。”宋青山道,觑着苗皓若的神色,心里猜到苗皓若的心思。心道娄丽娘手中握着他的把柄,他也须握着她的把柄才是。转念又想若是叫娄丽娘晓得他撺掇苗皓若,指不定要恼了他,况且也要得罪了西门轩,当下将替苗皓若穿针引线的心思按下,拉着苗皓若絮叨苗老夫人之事。
苗皓若一不能当众给宋青山没脸,二不愿失了风度,只得向娄丽娘道辞,随着宋青山向酒楼去。
娄丽娘半路叫白大去按着宋青山给的方子拿药,到家后,叫青竹将契约收好,又叫白姨妈将白大买回来的药煎熬了。
那边厢,青竹嬉笑间将老者给莫兰相命之事说给香梅听,惹的莫兰追着青竹打。
“你只管说的开心,若是引夫人不快,怕是多好的命我都无处享。”莫兰顿脚道。
青竹止步笑,只用手肘去顶香梅。
香梅笑道:“你想的也忒多了。你几时见着夫人支开你,叫你避着爹了?这些夫人都不与你计较,你还计较什么?”
莫兰心道也是,但终究不甚放心。
“且放心吧,你可是那等子得了富贵就生了一双富贵眼的人?若是,咱们现在就与你先生份起来,早晚将你当娘子一般供着讨好着;若不是,且安心与我们说笑,怕的什么?待到你飞黄腾达之日,咱们还要仰仗着你,要厚着脸皮去你门上打秋风呢。”香梅道。
“就你嘴快。”莫兰道,心中一时起伏。
恰在此时,就见白菜儿一溜烟跑来,道:“爹回家了。”
莫兰上前一步,又站住了。若是往常,她必是要第一个赶上去的,只是此时想想自己的富贵不在西门家,又觉太过谄媚与西门轩太过亲热难免会坏了自己名声,日后富贵了,也难以尊贵起来,于是又立住脚,对白菜儿啐道:“胡叫什么,雨滴儿雪珠儿两个在夫人那里伺候着呢,便是咱们不过去,也不愁没人。”
青竹与香梅一笑,道:“走了一日,怪累的,我也不过去了。香梅,这是给你的零碎东西,全是你兄弟白大去买的,你瞧着不好也赖不到我们身上。”
香梅忙接过来,一一看去,好大一包里头都是些鞋面等零碎东西,道:“我回头再看,你们都是累着的,就我在家清闲着,我过去应承着。”
于是从耳房中出来,去正房娄丽娘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