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是不敢在流楠身上留伤疤,也不敢做的太过火,叫流楠怨恨她,但是,她晓得流楠的性子,所以,不动声色,她就能叫流楠自己往火坑里跳,又不牵连到她身上。
“莫兰,大娘这是怎么了?我娘还在稍间里头,听着四娘的叫声,怕是我娘伤的厉害了。”流楠急急忙忙地跟莫兰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事,她都知道。
柳丝丝在,她流楠跟西门轩使小性子,有人说上一两句,那便是情趣;柳丝丝不在,她相貌又不拔尖,跟西门轩使小性子,那就是作死。
“流楠,你小声些。”莫兰蹙眉掩了流楠的口,眼中的关切之色不输与流楠,“你快改了口吧,横竖她是主子,她乐意你怎样叫她,你就怎样叫吧。”
流楠本要嚷出她是跟柳丝丝过来的,不是她娄家过来的,尚存的一丝理智叫她住了口,莫兰可是娄丽娘的亲信,就如她离不开柳丝丝一般,莫兰也是离不开娄丽娘的。
“那你好歹给我出个注意吧,方才在正房,也没听到三娘叫唤一声,也不晓得她怎样了。”流楠顿脚道。
“你若是听我的,就只当不知道,回花楼里去等着。若是不听我的,只管去闹,闹得娘、夫人更不乐意,反倒害了你三娘。”莫兰瞅着四周没人,低声道:“你忘了?过两日是三娘的生日,柳姥姥可是要过来的。闹了出去,那多不好看。”
流楠眼珠子一转,心想也是,叫柳姥姥看到柳丝丝的模样,将娄丽娘的恶名声张出去,若是能够,叫西门轩用善妒这一条休了她,将柳丝丝扶了正才是最好不过的。虽说不能以妾为妻,但那说的是假道学的大户人家,商户里头,顶了正牌娘子的妾多的是,哪里讲究这样许多。若是不成,叫娄丽娘识趣,乖乖地在正房里缩着,无事别端着正房的架势折腾了,能够这样也是不错的。
况且,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柳三娘才是西门轩心头肉,手中宝。
如此想着,流楠道:“我听你的,回了花楼里等着,只是我这里求着莫兰姐姐,叫大娘手下留情吧,三娘身上好几日没来,许是有了,西门家好几年没有过这好事,别叫娘伤了西门家子孙才好。”
莫兰心想动手的是西门轩,关娄丽娘什么事,做什么叫她手下留情。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是一副慈悲模样:“快别叫娘了,改叫夫人吧。夫人也是盼着西门家香火盼了许久的,晓得三娘的事,定会劝着爹的。”
流楠谢过了莫兰,乖乖地向后头花园里的花楼走,转过院墙,瞅着莫兰看不到了,一溜烟地向外头跑去。
莫兰找了个小丫头,叫那小丫头去花园角门瞅着看流楠回去了没有,等了一盏茶功夫,听说流楠没回去,心知流楠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定是要与娄丽娘闹上一场的。在心里啐了一声地狱无门她自闯,莫兰又回到正房,去回禀娄丽娘,顺便看看柳丝丝怎样了。
莫兰到了正房院外,就见四五个粗壮婆子守在那里,皆是娄丽娘的陪嫁婆子。进了院子里,见着翠菊坐在台阶上嗑瓜子,脚下是一溜跪着的三个丫头,一个是柳丝丝的丫头流枫,两个是尤颜儿的玉娇,玉容。
“她们又是犯了什么事?”莫兰笑问,心想若是叫她们跪在磁瓦上更好,望了眼太阳,此时正是孟夏,四月份的天,虽不甚热,但大正午的,太阳毒辣辣晃花人眼。
“她们也跟流楠一样,还想闯进娘、夫人的屋子,幸好娘叫人去喊了孟五嫂子还有顾婆子,不然,哪里能拦得住她们。”翠菊伸手将嘴角的瓜子壳拿下,又瞥了眼跪着的三人,假惺惺地道:“你们也别怪我,先前我拦过你们的。那是什么地啊,那可是夫人的睡房。若是在娄府,你们早叫娄姥爷领出去打死了。”
跪着的三人咬着牙,心里对翠菊装模做样十分不屑。
玉娇大着胆子向莫兰求道:“姐姐,我们实在是跪不下去了,连娘的面也不曾见到就被人撵着出来跪了。”
莫兰瞅了眼三人身后露出来的小脚,在心里撇撇嘴,心想叫她们罚站才好,脸上急忙道:“快别这样喊了,改了口,叫夫人吧,夫人不乐意你们叫她娘。”
“……夫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忽然来这么一出……”玉娇嘀咕道。
“快噤声,夫人可不是你我能说的。”莫兰忙道。
她说话向来是将自己与旁人连在一起,比如这两人二字,叫玉娇想反驳也没得破绽。
“我进去替你们看看。”莫兰转身向屋子里去。
“多谢莫兰姐姐了。”三人忙磕头谢她。
莫兰一笑,又向屋子里去了。
掀了那层防蚊虫的棉布帘子,莫兰进去,听着东间稍间里,西门轩依旧断断续续地喊“丝丝”。
尤颜儿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也没有从那里出来叫人,依旧声嘶力竭地喊人。
明间里,娄丽娘坐在那里,眯着眼不知看的是什么书,武子岚拿着美人捶有一下每一下地给她捶着。
莫兰向香梅青竹望了眼,又向稍间里侧了回头。不敢擅作主张,也学着那两人模样,在一旁垂首侍立,须臾,又觉该将流楠的话告知娄丽娘,便附耳将柳丝丝可能有孕及流楠去找柳姥姥之事说了一通。
娄丽娘听了,却一动不动,也不叫人进去看柳丝丝怎样了。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娄丽娘挥手叫武子岚歇在一边,四人以为她要进稍间看了,不想她依旧动也不动,只是吩咐四人也坐了。
谢了坐,四人捡着脚踏上坐着,娄丽娘又赐了她们茶水,四人皆学着娄丽娘捧着茶水在那里小口地饮啜。
稍间里,约摸是叫不出声了,先是西门轩呼唤爱妾的声音没了,半响,竟是响起了鼾声。
少顷,里间的纱门动了下,却是尤颜儿走了出来。
尤颜儿本是要柳丝丝承她的情,又想要西门轩看到她与柳丝丝姐妹情深,更兼,要西门轩看到娄丽娘的冷血,这才呼唤个不停。
此时,已经是将近喊了一个时辰,哪里还能再喊出声来,更何况西门轩竟是睡着了,看柳丝丝眼皮跳个不停,也是装不下去了,便出了稍间到了外间,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见着娄丽娘在榻上坐着,武子岚等三人在脚踏上坐着,几人皆捧着茶水,要喝不喝的模样,嘴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娄丽娘冷冷地瞄了尤颜儿一眼。
尤颜儿本要干笑两声,厚着脸皮跟娄丽娘讨口茶水喝,然后再假装不知娄丽娘的冷眼旁观,落几滴泪,将柳丝丝如何吐血之事说上那么一说,不想娄丽娘这般看她,当下心虚起来。
娄丽娘将茶盅无声地往炕桌上一放,一直低着头偷看那茶盅的尤颜儿心头一跳。
“武氏,你是老二,素日里,我不好仗着身份压制她们,生怕将她们身上鲜活劲抹杀了。你是她们姐姐,你来说说,今日尤氏都做了什么事。”娄丽娘望向武子岚。
武子岚心想她这二房不过是个陪衬,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教训这两个,堆着笑脸谄媚道:“还是夫人说吧,奴小门小户出身,见识不及夫人,说出来怕叫夫人笑话。”
娄丽娘垂着眼眉,自顾自地笑笑,“各司其职,我管的事多,忙不过来;你既然做了老二,就该担起老二的责来,若是你不成,就叫翠菊进来说,她若说地好,我就撕下脸,也不怕得罪你,就叫她顶了你的缺。”
武子岚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想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位怕是藏而不露了几年,捡着今日要尽着性子发作起来,她本就是个被人漏在一边的,便是因为这事得罪了西门轩,也不碍什么,就是柳丝丝与尤颜儿,本与她们就是面和心不合,如今撕下脸来,讨好了娄丽娘也好,“既然夫人要奴说,奴就说了。夫人好意叫尤四姐进去,尤四姐进去就好,便是柳三姐有什么事,也合该出来与夫人回禀。不该在夫人房里大呼小叫,若是别人误会了,以为夫人有个三长……,到时候尤四姐也担当不起啊,叫邻居听着腔调也不好,爹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瞧瞧,这说的不是挺好的。你比他们大,就该管着她们。若是以后还装作一问三不知,乱了西门家的次序,我不问她们两个,只管拿着你问罪。”娄丽娘嗔道,眼神很是赞扬地深深望了眼武子岚。
能从腌臜地方从了良,武子岚也是有些头脑的,听了这话,便知娄丽娘要她摆起二房的款,虽不得西门轩待见,但是二房的架势还是要有的。又知娄丽娘方才那话是要为她撑腰,心里自是欢喜,“奴万事听夫人的,夫人叫奴怎样,奴敢不从命?”
娄丽娘听着武子岚表完忠心,又去看尤颜儿。
尤颜儿神情怯了怯,嘴角动了动,心知自己方才确实有些踩娄丽娘的脸,一心要将方才在娄丽娘屋子里大呼小叫的事撕撸开,便道:“奴看着爹神色不对,方才几乎站不起来,可要找了大夫瞧瞧?”
娄丽娘似笑非笑地拿着书看,只不理她。
莫兰心想莫不是昨儿个娄丽娘将西门轩整治的脚软了?虽是如此想,面上却半分不敢露出来。
见娄丽娘不说话,武子岚听说西门轩有恙,心里也唬了一跳,但又想,若是西门轩有个三长两短,将她发卖的人还是娄丽娘,还是此时多多讨好了她好,于是对尤颜儿呵斥道:“方才说了你的不是,你一不低头磕头认错,二没事诅咒爹,你安地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