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轩双手握拳,脸上变幻不停,又想如此闹上一场,左右邻居该都知道了,日后刚要没脸见人。只是他此时理亏,又不得辩说。
“大舅,凡事好商议。这妇人害了我娘子,我定会教训她一通。天晚了,还请大舅回去歇息,明儿个,我自会给大舅一个说法,给娘子一个公道。”西门轩道。
娄大舅道:“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护着这女人。好好,大名鼎鼎的西门员外,叫一个小妖精捏着玩,弄着失了孩儿,好。明日,我看谁不佩服你。总归是你先说要休了我家大姐的,今日,我便将大姐扛回去。”说着,又叫人绑柳丝丝。
西门轩此时也发起了狠,回头一巴掌甩在柳丝丝脸上,道:“贱婢,可衬着你的心了,趁着我酒醉教唆我说出休了娘子的话就罢了。还四处张扬出去。”
柳丝丝本就心神不宁,又害怕娄大舅当真将她绑了,西门轩打的又狠,一巴掌下去,哪里还站的住,当即扑到在地,呜呜哭了起来,“奴从来没说过,奴有孕的事奴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奴原本就说不要张扬的……”
“塞了她的嘴。”西门轩指着柳丝丝怒道。
流枫心里害怕,得了添福儿的眼色,忙拿了丝帕掩在柳丝丝口上。
娄大舅又要问四儿的事,西门轩也猜着那药不是用来陷害娄丽娘的,就是要害了娄丽娘孩儿的,心里更愧。
西门轩心里百感交集,不及去品心里的后悔懊恼伤心可惜,就又倒头向娄大舅跪下,道:“大舅有气只管冲我撒吧,是我管教不严,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叫这贱婢与她老娘糊弄了。”
娄大舅冷笑道:“谁敢动你西门大官人一根汗毛,你也别叫我大舅了,只管叫我领了大姐回家去是正经。”
西门轩叩头道:“大舅放过我这一回吧,娄姐姐她身子不好,就叫她安生修养吧。”
“我家统共就一个女儿,自小如珠如宝的养着,谁不说她贞静贤良,才进了你家多久?就被人把名声坏了,把人给熬干了。咱们去县老爷面前评理,看是谁理亏!不独你这个妾,听说还有两个小的,也是惯会见风使舵的,没事吹枕边风,叫你不待见大姐的,叫她们两个也出来,绑了一并叫县太爷治她们个毒害上房娘子的罪。”娄大舅道。
西门轩脸涨得通红,只是低头不语,心想娄家今日不将他家掀翻是不肯罢休了。
“好哥哥,请了那两个娘子出来,叫她们给大舅磕头赔礼,先熄了大舅的火气吧。”祝祖光道,望着娄家这架势,以及西门轩愧疚的神情,心想今日若是好运,也能弄个十几两银子养家,便是没有银子,一顿酒肉是少不了了。
西门轩忍了一会子,只得叫人将武子岚与尤颜儿也叫了过来。
其他人等因今日能见到西门轩家三妾,俱是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女人。
武子岚与尤颜儿本就叫人在前面打听消息,听说要绑了她们,心里也慌。少时,尤颜儿装扮的极为素净端庄地出来了,武子岚还赖在房里不敢出来。
尤颜儿到了也不喊冤枉,也不求情,只是老老实实在一旁跪着。
“你可知今日叫你何事?”娄大舅喝道。
“奴不知,但夫人有事,定是因奴照顾不周,是奴的罪过。”尤颜儿道。
娄大舅冷笑道:“你倒是认错认的快,教唆你家官人叫他对我家大姐横眉冷目,可是你的错?”
尤颜儿道:“大舅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夫人不好,大舅心急,奴也心疼得不行。叫奴跪着,奴还好受些。”
“好个乖觉的姐儿。”娄大舅冷笑道。
尤颜儿只管跪着不说话。
西门轩心想此事尤颜儿着实冤枉,确实不曾听尤颜儿说过娄丽娘的不是,倒是武子岚悄悄地说过几回,不一时,西门轩叫人拉着武子岚过来了。
因先前流楠说柳丝丝是吃了娄丽娘的点心才见血的,西门轩心里也怒武子岚,当着娄大舅的面,上去就给她一耳光,怒道:“贱妇,叫了你许久,因何不出?可是心虚?”
武子岚嘴里不住打颤,踉跄两步,低着头,挨着尤颜儿跪下。
西门轩道:“拿马鞭来,我打死这三个贱妇。”
娄大舅冷笑道:“你便是打死了她们,我家大姐的公道也是要讨的。”
西门轩默然不语。
三人之中,尤颜儿最镇定,武子岚却知此次自己怕是少不得要被卖掉了,当下哭的涕泪纵横,哪里还有花容月貌可言。
闹闹腾腾,且娄大舅带着人来并未避讳旁人,西门家又在大街上,两边人家,并商铺林立。
刘大夫与宋大夫接连去了西门家,满大街的人都晓得是出事了。不过一餐饭功夫,三妾联手害死大房孩儿的事就传出了。自古以来,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人多了去了。
原先说娄丽娘跋扈不容人的,如今改了口,只说娄丽娘贤良太过,不该叫小的欺负成这个模样。
清河县县令苗老爷,也是与西门轩并娄大舅交好的,这等浑水摸鱼,既能捞好处,又能套交情的事,他如何肯放过。当下便一身常服,领着两个随从,进了西门家。
西门轩的结义兄弟赵尤,他娘子前两日才与柳丝丝嬉笑说要结亲家的,如今听小厮说了西门家的事,自然也要打马上门帮西门轩一把。
于是娄大舅与西门轩闹了一场,总算等到调停的人了。拉着苗老爷就是一番诉苦,七尺男儿,说着落下眼泪,道:“当初老娘临去时,口口声声要我们几个做兄长的护着大姐,谁知今日,大姐还是叫人给害了。便是回头入了土,我们兄弟也没有脸面去见老娘了。”
苗老爷唏嘘道:“我知你家兄弟是最疼姊妹的。只是娄大姐还在屋子里躺着,叫她知道西门兄弟受苦,定要挂着心。身上更好不了,亲里亲戚的,还是坐下商议怎么叫娄大姐好受些吧。”
娄大舅得了台阶,又哭了几声,才作罢。
“西门兄弟,快叫你大舅去堂上吃茶。”苗老爷道。
西门轩忙叫添福儿加寿儿将娄家众兄弟去前面堂上吃茶,又叫人去外头买酒买菜。
等着娄家兄弟给推着揽着去了前厅,柳丝丝将口中的帕子拿出,哭道:“爹,奴……”
西门轩回头望她,怒道:“若是你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去陪葬。”说着,请祝祖光、罗永代他招呼娄家男人,又招呼苗老爷,赵尤两人。
苗老爷望了柳丝丝一眼,暗想好个小娘们,哭得这样喜人,难怪西门轩听她的,做了糊涂事,道:“叫她们先回去歇着,只叫人看严了,别心里害怕,私自逃了。”
西门轩就叫人将三人各自带回房里看着。
厅上全被娄家人占了,西门轩只得愧疚地请两人捡着后面简陋的厅中说话。
倒厅里,一张榻横放,苗老爷推辞了几句,就坐了首位。
赵尤与西门轩推辞一番,也坐了左边交椅上,西门轩在一旁陪着站着。
“两位哥哥说如今兄弟我该怎么办?”西门轩道。
赵尤道:“苗老爷才高八斗,如今就替我这二哥想个对策吧。”
苗老爷一番犹豫,蹙眉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是按着国法,不免又太苛责了西门兄弟,毕竟西门兄弟也是无心之失。如今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怎样遮掩过去,还需费上一番心思。”
西门轩道:“兄弟我如今心里一团乱麻,若是外头的事还好,我还能说出个四五六,这家里的事,实在是,哎!”说着,颓废地在右边坐着。望见丫头送茶进来,又忙起身给苗赵两人上茶。
苗老爷端着茶碗,看上面的山水人物,不时地拿着碗盖在上面刮擦,半响道:“娄家那边也未必是要与西门兄弟翻脸,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罢了。不若想着法子,叫娄家咽下这口气吧。只是西门兄弟,你家那小的也太张扬,弄得一街的人都知娄家姐姐要害她,不给娄家姐姐澄清,实在说不过去。”
西门轩垂头道:“如今我是两眼一抹黑,只求着苗老爷给个法子吧。”
“娄家的人也未必齐心,我看那娄大与娄三就各有心思,不若逐个击破,给了他们些好处,叫他们改了口,回去好向娄千户交代。至于家里头,少不得西门兄弟要正正家风,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的妻妾不分。外头那三个,就算是为了娄家咽下这口气,也是非舍弃不可的了。”苗老爷道。
西门轩虽恨柳丝丝,但尚未想过要将她撵了出去,因此又犹豫起来。
“二哥,当断则断,女人哪里求不得!?”赵尤见他不舍劝道,“便是为了往后的侄子,也不该留了这样歹毒的女人在。先前听人说人说了一通,我看那四娘就很有些冤枉,应当也与西门兄弟一般,知人知面不知心,叫姓柳的给蒙骗了。”
西门轩叹息不已,转而道:“没有旁的法子了么?”
苗老爷摇头,道:“男儿立世,要当断则断。日后何愁寻不到如花美眷?”
“二哥,便是心里不舍,先叫三娘吃了教训,改了性子。日后再接她进来也不迟。”赵尤劝道。
听赵尤这样说,西门轩心里总算好受一些,道:“正是,合该叫她受些教训。”
商议妥当,外面又有人送酒菜进来。
西门轩道:“还请两位哥哥吃着,我去筹划筹划。”
赵尤道:“二哥只管去,我在这陪着苗老爷呢。”
西门轩谢过赵尤,转身去后头花园里找柳丝丝。
柳丝丝正哭着,在地上坐了一回,冰的肚子更痛,心想自己定是着了娄丽娘的道了,那宋青山定是被娄丽娘收买了,不然好好的孩儿,怎就没了。
西门轩进来,不耐烦看她哭,道:“出了这等事,你还有脸哭。”
“爹,你要给奴家做主。”柳丝丝梨花大雨道。
西门轩冷笑道:“娄家人还在,叫我如何给你做主?”
柳丝丝跪求道:“爹再请了大夫给我看,那姓宋的定不是好人,我早见着他言行轻佻,定是……”
西门轩听柳丝丝的意思是姓宋的跟娄丽娘不轨,要拿东西丢她,茶碗却早被摔了,于是道:“你休再胡言。我也不逼你,娄家是一心要去衙门鸣鼓申冤的,方才苗老爷说,若是你去了,不独你,你老子娘也是要被脱了裤子打死的。”
柳丝丝心里一颤,牙齿抖个不停,四神无主,只知看西门轩。
“一,你去上堂,二,你拿了银子给我,我替你去向娄家告饶。”西门轩道,方才只想将此事撕撸开,未及多想,此时想到要白丢出去几百两银子,心里更恨柳丝丝,自嘲方才还不舍得将这搅家精休了。
柳丝丝闻言心想破财消灾自是常事,“不知多少银子能将这事了了……”
西门轩道:“多多益善吧,左右今日是将脸丢尽了。”
“奴这里现银只剩下一千多两银子,其他的都是玉带涤环,一时换不了银子。”
“尽量拿来吧。”西门轩道。
柳丝丝咬牙,转身去开了箱笼,拿了两百两银子出来给西门轩。
“这个时候命都保不住,还想着银子?也不看看,你娘如今还在门首绑着。”西门轩道,自去箱子里拿银子,望见一堆的明珠玉环,道:“今日我拿了你的是为了救你的命,你可莫要跟旁人说是讹了你的东西。”说完,将箱笼盖上,又叫人进来抬去放在他书房中,自己去前面应酬。
柳丝丝望着消失的箱笼,眼泪又落了下来,也不知是心疼见不着影子的孩子还是心疼方才还摸着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