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婆子尚未出门,流枫就说娄丽娘来了。
柳丝丝眼中一冷,道:“我还没死,就来看笑话的了。”
“快别胡说。”柳姥姥道,放开柳丝丝的手,出门去迎娄丽娘,武子岚也忙跟着出去。
两人出了门,就见娄丽娘扶着人进来了。
“柳三这是怎么了?”娄丽娘问。
柳姥姥笑道:“她小孩子家,有了事就大惊小怪的。她大姐姐莫怪。”
娄丽娘听柳姥姥说“大姐姐”,心里想起了小妾喊正妻姐姐的那一套,并不去理柳姥姥,只去看武子岚。
武子岚见此,只得顺着柳姥姥的话道:“柳三姐无事,许是吃坏了肚子。”
“她有了身子,吃坏了肚子可了不得。”娄丽娘道,说完要进屋子。
柳姥姥忙避到一边,谁知娄丽娘走过来,擦着她的身子走了一步竟是跌倒了,倒在地上状似痛苦地呻吟。
“柳姥姥,你为何绊倒我家夫人!”香梅急道,虽是先前听娄丽娘嘱咐过,也知她是假摔,但依旧怕摔到她腹中孩儿。
柳姥姥道:“我的天爷啊,武家妹妹作证,我可是没碰到大娘的。”
武子岚见娄丽娘躺在地上直哼哼,心里吓了一跳,心想即便是绊倒,也不该这样。
“……方才我未往地上看。”一时分辨不明情况,武子岚只得如此说。
柳姥姥一边叫着冤枉人,一边要将娄丽娘扶起。
莫兰将柳姥姥推到一边,又叫人将娄丽娘扶起来,嘴里嚎叫道:“快去叫大夫,快去!”
这番大呼小叫,连屋子里躺着的柳丝丝也吓了一跳,心想娄丽娘怕是不好了。
莫兰香梅一番折腾,总算将直喊疼的娄丽娘送回了院子。
应婆子忙慌跟着过去,要给娄丽娘治,娄丽娘只是喊疼不理,香梅几人不敢答话,催着喊小厮叫大夫。
今日出去的小厮加寿儿也是机灵的,他不及添福儿得西门轩喜爱,时常带在身边,却时常得莫兰几人的银子,今日出了门,在路上看到骑着马,铺子里出来的西门轩,就叫道:“爹快回去看看吧。”
西门轩喝道:“说半截话,你叫我回去看什么?”
“夫人叫柳姥姥给绊倒了,如今捂着肚子喊疼。”加寿儿道,又指着身后跟着的刘大夫给西门轩看。
西门轩望见是妇人科的刘大夫,疑心是娄丽娘不好了,正想着,就听身边的祝光祖道:“二哥快些回去看吧,算算日子,应当是先前瘸腿道士的药显灵了。”
西门轩拍了下头,给娄丽娘吃过药后,又听说柳丝丝有孕,他就将药的事忘了。虽说那道士说的神,他也是将信将疑,心里没有全信。如今听祝光祖这样说,就打马向家奔去。
进了家,仪门前就被柳姥姥抱住。
柳姥姥老泪纵横道:“天地良心,老婆子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绊大娘。”
西门轩哪里有心思听她辩解,敷衍道:“姥姥别慌,公道自在人心,该是怎样就是怎样。”说着,撇了柳姥姥大步向里走。
进了娄丽娘屋子,就听闹闹哄哄的一片。
西门轩抓着凑不进去的翠菊问:“你娘究竟怎么了?”
翠菊好不容易瞅到一个给西门轩甩脸子的机会,道:“爹还问奴做什么?奴先前跟爹说夫人叫人欺负的很了,爹只是不信。”
西门轩脸上青筋跳了一下,怒道:“小蹄子,叫你说你就说,还蹬鼻子上脸了。”
翠菊也哭丧着脸道:“前些日子就听说夫人大概是有了,小日子迟了好久。今日听说三娘那边见了血,没叫大夫偏悄悄地叫了应婆子,夫人心里担心,就勉强爬起来去看了三娘,结果应当是柳姥姥看三娘不好,心里难受,就伸脚绊了夫人一脚。”
西门轩听说柳丝丝也不好了,叹道:“天要亡我!”趔趄两步,又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里。
隔着纱门,听娄丽娘哭着喊疼,推来纱门进去,只见娄丽娘一头细汗,发丝湿了一些,眼角带泪,水灵灵的惹人疼。
“娘子。”西门轩唤道。
娄丽娘心里膈应了一下,面上悲戚道:“官人。”
莫兰等人让开路子叫西门轩过来,西门轩过来拉着娄丽娘的手道:“娘子,你觉得怎样?”
娄丽娘握着西门轩的手,梨花带雨地勉强一笑,随即凄惨地扭过头,竟是昏厥过去。
西门轩拉着娄丽娘的手,也跟着落下眼泪。
应婆子道:“西门大官人,还叫我给娘子灸几醮,叫她醒转过来的好。”
西门轩见是她,正要应了,就听青竹道:“刘大夫来了。”忙避让到一边,叫刘大夫过来瞧瞧。
刘大夫看了一回,道:“这胎实在古怪,似有若无,怕是本就矜贵柔弱。如今跌上一脚……所幸大娘子是个有福的,并无大碍。”
西门轩道:“还请先生再看看,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刘大夫又去给娄丽娘把脉。
西门轩转身顿脚斥责莫兰道:“你娘既然有了,怎不与我说?”
莫兰哭道:“爹整日围着三娘那边,若与爹说了,岂不是叫人说夫人拿着肚子争宠?日子又不够,况且夫人胃口古怪,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吃,一样的燕窝,往日吃着好,如今再吃就吃不下了。想要更好的,爹又不给,那边又有人说闲话,夫人成日受气,心里悬着,哪里敢打包票说自己有了。就是私自去煎药,也要看人眼色,被人骂上几回,只说是得了痨病,没得过了病气给人。”
西门轩听着,一张脸懊恼的通红,虽不是自己有意,但每每与娄丽娘斗嘴,叫她没脸,少不得要叫人背后说她;而且,先前是他发怒之下说要万事尽着柳丝丝,更有醉后要休了娄丽娘之说,也难怪娄丽娘不敢在这当口上明说。
刘大夫听着西门家的事,心笑果然比街头听着的有意思,当下只做听不见,去开方子。
西门轩忙道:“求大夫开了方子救一救吧。另外我家还有一妇人,听说也动了胎气,劳烦大夫再去给她看看。”
刘大夫只得开了房子,之后随着西门轩向后头走去。
“娘被人害成这个样子了,爹还记挂后头的那个。”翠菊嘟嚷道。
西门轩恼她叫他在外人面前没脸,只是急着要去瞧瞧柳丝丝,暂时没有打她。
西门轩进了屋子,就闻到血腥味,然后开了门,看到柳丝丝躺在床上,脸上还有火艾,道:“不过离家一会子,怎就这个模样了?”
柳丝丝哭个不休,又知柳姥姥绊倒娄丽娘之事,一心要为柳姥姥解脱。
方才西门轩未进门之前,武子岚因想若是柳丝丝倒了,到时候娄丽娘又起来,倒霉的便是她,于是对柳丝丝道:“三姐,夫人不仁咱就不义。既然夫人诬赖姥姥,那三姐就咬着夫人好了。有我作证,三娘是吃了夫人送来的点心才发作的。”
柳丝丝方才不曾想,如今听武子岚这样说,心想娄丽娘一直对万事不闻不问,这几日怎好心地每日送点心过来,当下咬牙道:“定是毒妇要害我,使了这么个手段。”
两人商议妥当,就等着西门轩过来。
西门轩见柳丝丝不答,又问武子岚:“你三姐是怎地了?”
“奴不敢说。”武子岚含糊地说道。
西门轩冷笑道:“还有什么说不得?”
武子岚只是不语。
西门轩料想又是家中丢人的事,就暂时放下,请刘大夫把脉。
刘大夫把脉时,只觉这绝不是小产的脉相,因看柳丝丝与西门轩的形容,心里泛起嘀咕,道:“小人实在是愧对官人,恕在下无能,实在是救不得了。”
柳丝丝先前还存了一丝希望,如今彻底心灰,眼泪不停地落下,越想越觉武子岚所说之事定是真的,定是娄丽娘害她。
西门轩颓然地坐在一边,喃喃道:“请大夫开方子,好歹将她身子调补好了。”
“这自是自然。”刘大夫应道,开了方子,拿了赏钱就走了。
等着没了外人了,西门轩再问柳丝丝武子岚,二人只是不答。
先前听着她二人商议的流楠,出头说道:“爹,三娘是吃了夫人送来的点心才肚子疼的,早先奴就奇怪夫人怎会送点心过来,还劝着三娘不要吃,谁知三娘厚道,斥责奴:‘你夫人是什么人,哪里能叫你满口胡言污她清名。’,谁知,今日娘身上就不好了。”
西门轩闻言,脸上又是一副怒容,见武子岚与柳丝丝不反驳,心想武子岚也是人证了。
“爹不想想,姥姥是什么人,菩萨一般的老人,怎会抬脚就绊了夫人?奴是亲眼看着姥姥距离夫人还有一截,是夫人自己到姥姥跟前倒下去的。”流楠接到柳丝丝的眼神,再接再厉道。
西门轩心里一番翻覆,也觉此事有疑,况且娄丽娘那边大夫说是无碍,一时恨娄丽娘歹毒,竟用了自己的肚子来设计柳丝丝,便道:“你可敢跟我去你大娘那当面对质?”
流楠微微犹豫后,道:“自然是敢的,不独我,二娘也是一清二楚的。”
武子岚见牵扯到自己,避无可避,就道:“是,奴虽没看清楚姥姥的脚,可是想来这么大地方,夫人无故到姥姥身边走什么。”
西门轩一腔怒火,领着流楠向娄丽娘房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