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分感激地收下了他的书,回到宿舍之后细心阅读起来。当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未眠,通宵之下看完了这本书。 孔广森年纪轻轻就得中魁元,荣极一时,可是世事难料,转眼之间他与父亲染上无厘头的官司,年仅35岁就死去了。他的叔父孔继涑受到诬陷打击之后,钻研书法,制成了著名的玉虹楼法帖刻石,可是书上却没有详细说明玉虹楼法帖刻石的细节。 我认为有必要到太原去找找,于是我乘车来到太原。山西省图书馆也在太原解放路上,同太原新华书店一样,一个在南头、一个北头。当我进去借书时,竟然发现没有外借室。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玉虹楼法帖刻石书帖?” “我是学书法的!” “玉虹楼法帖刻石书帖是我们这里的保存书目,不外借,你只能在这儿看,” “难道就没有卖的吗?”我吃惊地问道。 “呵呵!现在练书法有欧颜柳赵就够了,谁练它啊!” “哦!”我听明白了,已经没有人重视了,张朴所忧虑的传统文化的消亡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小姑娘,玉虹楼法帖刻石书帖,如果不是搞书法研究的人是不可能看的!” “现在,书法没人研究吗?” “当然,如果你想从这方面发展,你就去考书法研究生吧。” 我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回到太谷又去见张朴。“先生,如果我要考书法研究生,农大还没有吧?” “书法研究生?我们这儿没有,那些名气大点儿的大学有。” “您怎么看那些书法研究生?”张朴无奈地笑了笑说:“什么书法研究生,过去的人什么头衔也没有,却比现在的所谓研究生水平深得多。哎!书法研究生,研究,研究就只能淹得更久了。” “那照您的意思?这个书法研究生不需要去重视它?” “也不是不需要重视,而是现在全社会都搞学历制,如果你反对,除非你能够隐退以全已志。” “照您的说法做人还需要具备一定的操守?”我反问。 “你很聪明,我就不赞成非要上到什么学历才有资格搞学术。”张朴说完眼里流露出了一种坚定,“你喜欢什么尽管去搞,现在不是可以上网吗?信息分享方便多了。” “您倒很超前!” “曾文正公就讲究超前的意识!” “他是您的偶像?” “是!” 我欣赏起张朴的坦诚、真实来。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差了这许多年该有多好啊! “呵呵!你还跑到太原去找玉虹楼法帖刻石书帖,够执着的。”听完我叙述找书的经过,张朴来了这么一句。 “可是山西图书馆的人说只有搞书法学术研究的人才看它?” “不错!你明白“学术”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就是培根所提倡的归纳法那种学习态度,对吗?” “呵呵!你说得沾点边。” “老师,我才疏学浅,还需要您多多指教。” “学术的定义就是一人为之是学术,万人行之是风俗。” 对于这句话,我不太明白,“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你知道法国大革命对吗?” “是!” “那你说说。” “法国大革命的起因其实是因为波旁王朝的统治过于黑暗,国王向资产阶级和平民征税,可是对于他们的要求却不予任何满足,时间长了双方的矛盾就激化了,所以……” “可是在1794年法国大革命之前有一些思想家做过动员啊。” “知道,是卢梭、伏尔泰、孟德斯鸠、狄德罗等一些人,他们号召人们起来打倒封建世俗权威。”我说着说着,突然明白了张朴的所谓:“一人为之是学术,万人行之是风俗”是什么意思。 “老师,您的意思不就是学术思想要超前于时代吗?而且还要能引领一个时代的思想大潮吗?” “对,你说的不错,做学术的目的正有此指。” “可是老师,我们只是些才智平庸的人,我们怎样才能做到?” “苏日娜,你的才智不在任何人之下,你不要这么自卑。做学问的人要是没有有守有为的操守学识,每天只会念叨一些古旧文章,那样是不行的,所以你一定要努力。” “老师,您对我的期望,我一辈子也……” “现在说一辈子还早呢,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个能够高瞻远瞩,既能够继承传统又能够开拓局面的人物。” “老师,您不就可以吗?” “我老了!特殊时期十年,把我的梦想、我的抱负都给毁掉了,现在我只能是找机会把自己的平生所学传给我的学生了。” “哦!”张朴一说起特殊时期表情显得那样怆然,究竟郁结在他心中的悲伤情结有多深我不清楚,我只觉得他的感情似乎不是能用语言能够形容的。 我跑到张朴家一谈就很长的时间,从白天甚至谈到晚上,但是我们都不觉得累。每次从他那儿回来,我总觉得自己的学问增长了不少。眼见自己大学三年已经上了2年,我知道当我离开太谷的时候,这番经历肯定是我最难忘的! “你去哪里了?”回学校的路上,我一个人闷头走着,听见好像有人在叫我,回头一看:我被吓一跳。只见路灯下,一个瘦骨伶仃脸色苍白的男生站在我身后望着我,他的嘴唇又干又白,像是刚刚大病过一场。 “谷乐,你这是?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嘻嘻!我刚大病过一场,身体还挺虚弱。” “怎么啦?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跟我走走好吗?”谷乐没回答我,只是提出这个要求。 在谷乐的恳切要求下,我跟他走出校门沿着太谷大街一路走去。 “说吧!有什么让你郁闷的事情,你可以全对我说出来。” 谷乐登时抬起头,感激地望着我:“谢谢你能够陪我。” “别客气,请说吧!” “我跟婷婷分手了。” “是吗?”我听了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 “自从这个学期开学以来,我发现我们的情分已经尽了。”我听了谷乐的话不觉一愣,我必须说,我是个情商不高的女生,关于他说的情分尽了是什么意思,我也没弄明白。 “那你就因为这个病了?” “病是因为上火,我早就是成年人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你看!”谷乐向我露出左手,示意自己手上拿着一袋牛奶。我愣愣地看看他的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几天我嗓子痛得什么也吃不下去,每天只喝两袋牛奶!” “所以呢?” “我说过我能照顾自己,这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哦!”我突然发现在这渐进十一月的寒冷天气里,谷乐竟然只穿了一件夹克,里面也只有一件秋衣。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已经孤单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是他在故意折磨自己? “你有什么打算吗?”谷乐忽然问我。 “我?我现在每天都在学习书法,张朴先生学识渊博,我从他那儿学习到不少学问和思想,我过得很充实。” “是吗?你还记得你给我写的信吗?” “记得啊!你看了吗?” “看过了!你写得令我动容,真的。”我没有忘记自己写的东西,可是已经过了快半年了,我不能总是陷入感情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今天我似乎显得理智了更多。 “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见我没搭话,谷乐吞吞吐吐地说。 “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我听了他的话觉得太突然了。心里上没有准备,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不是被我感动了?其实我早就该跟你说了。”谷乐急急地说。 “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我慌慌地推脱他。 “哎呀,已经晚上10点多了……”谷乐故作轻松怏怏地说。
回到农大宿舍里,我的思绪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今天这个结果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本来我已经对谷乐的态度已经释然了,这个世界需要我做的事情还很多,如果让我把自己生活全部的心思都泡在爱情里,我心里已经觉得没有意义。可是今天谷乐却主动向我表白态度了,这反倒搞得我不知所措。 多年来的经验却让我警觉起来,谷乐?我熟悉这个男生吗?不,我不熟悉。那么我该接近他吗?我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在面临情感的选择上是那么没有主见,我一下子没有了主意。究竟该何去何从?答应吧?我会不会又碰到一个如杨贵式的的人物?真的碰上了我又会怎么办? 对于那个杨贵我到今天仍对他心有余悸,这个恶毒的男人,老天让他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就是让我知道恨是什么。对于他迫害我的行为,我曾经把自己的人格踩在脚下,供他蹂躏,那种滋味不好受啊!那时,为了不被群体孤立,我也学会了自私自利、奉承拍马。可是只有我心里最清楚,那是因为我有一个以折磨我为乐的父亲,以及在35中经历的种种变故。 在这之后我对男生,不,对男性都有一种反感、憎恶和排斥。这种排斥常常会主导我的情绪,影响甚至决定我的判断。男人啊!我憎恶你,我厌恨你。你们既令我感到恐惧,又令我极端憎恨。当你们主动向我靠拢时,我会用一道一道防线对你们设下陷阱,考验你们对我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哼!我心里不觉升起一阵阵的恨意,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撕碎。虽然谷乐曾经一度使我心中生起对于男女爱情的无限憧憬,一度唤醒了被我尘封在心底的女儿情,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曾经的侮辱,曾经的凄凉;曾经的冷漠,曾经的憎恶,曾经这些熟悉的感觉又很快回到我的内心,并占据了统治地位。 我一夜思索之后,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以和谷乐谈恋爱,可是为了不让自己受骗上当、被伤害,我必须对谷乐的一切保持高度警惕,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必须立刻抽身。对,就决定这么做了,于是乎我开始做自己的准备攻略。 “我今天心情烦,你是否可以出来陪我?”我给谷乐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了?下午5点你在校门外等我。”说是5点,我4点就出来等他了,他果然5点就到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你一小时了。”我很生气地说。 “不是跟你说好5点到吗?” “可我愿意4点就出来等你。”我满怀怒气地说。 “好好,你愿意就愿意吧,现在我们走走吧。” “往孔祥熙故居那边走吧。”我的提议他同意了,我跟他相随往孔祥熙故居走来,路上他顺便买了两瓶雪碧。 “说罢,你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了?” “我今天心情特别烦,没有原因的。” “是吗?那就不好办了。” “为什么?” “你的烦恼没来由,我无法找到出口帮你解除烦恼啊!你说是不是?” “那我谈恋爱,交朋友有什么用?找你又有什么用?”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谈恋爱是为了寻找一生的伴侣,难道你不想有个人陪你一起走完这段人生吗?” “这?”我一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当然了,你也可以工作后再谈恋爱,可是那会儿已经没有了学校里的浪漫。”谷乐说。 “没有就没有,要什么浪漫?狗屁!” “你怎么又骂人了?你的脾气真是太怪戾了。”谷乐摇着头说。 “那又怎样?你们男人不都是想占便宜吗?”我没好气地说。 “占你的便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那意思啊。” “你敢说你没有?你敢说?” “你,苏日娜,今天的话题是你发起的,问话也是你问的,你怎么返回来指责我说错了呢?你,太霸道了吧?” 是我霸道了吗?我心中又升起对男性的仇视。“你说我霸道,哼!你少来这套。” “看来,我不能轻易出来陪你了。”谷乐甩开我一个人径自走去,我顿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回来,你回来,站住!”他不听我的叫喊,一个人甩开我往前走,不理睬我一句。 混账,我岂能被人弃在荒野?我快步追上他:“站住,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走掉?你还算是我男朋友吗?” “因为你不可理喻。”他对我甩来这句话。 “我的话刺激你了吗?”我说了一句。 “刺激,哈哈!你何止是刺激?你简直就是在出口伤人。我不是你的阶级敌人,请你不要那么伤害我。” “是我的脾气不好,这里没有你的原因。”我突然顿悟。 “可你也要控制一下!”说完,他又不理会我,径自离开。 我一个人站在太谷的街头,迎面而来的风吹拂着我的头发,我望着太谷的街景。真的,太谷其实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现代建筑群。可是这里却有:三多堂、无边寺、净信寺、鼓楼等古迹。还记得小时候我看过的一个电视剧:《晋昌源票号》,说的就是太谷当年繁华的票号业景。可是如今我却不愿意留恋这座古城,我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农大走来。 是啊!我是伤害了别人了,我几句气话就把谷乐气跑了,应该吗?他说我不该把他当成阶级敌人那样对待,可是,我不这样我怎样才能知道他对我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呢?他既然可以生气,看来还是在乎我的。说服了自己后,我心里打定主意,继续考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