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精诚上仙度景得圣灵王妃的佑护在一场劫动中,保存了三分之二的灵息,只因,为神渊中的爱侣天因合拢神髓失败,而双双灵息飞散。又在五十年前重生于安祜家,成为长女元。
许是前世心愿许得过多,这一世的她与同样转世为人的天因,儿时便直接被两家大人指腹为婚,一路送入洞房,没有人于事前反对的,也没有人于事中抢婚的,更没人在洞房花烛夜爆冷踢馆的。一切都只是顺理成章姻合前缘,她想前缘果真是不错的,他就在千万人中一想看中了她,那是他们前世的执念,必然是一眼勾动兰因。
不意,姻缘之传不是困于前,合于后,便是合于前,困于后。他们无疑是后者。因为,这天因转在这一世的肉身吕如公,并不爱她。
爱使人迷惑,还从无道理。
她明明记得那日在相国寺的相遇,他仍佩戴着一朵花,只不过这一朵不是紫菀铃而是只金带围。她该记得那花的寓意的。只是,那一天的记忆,似乎一直都未有格外的留意到那朵花。三百年后的第一次相见,她见他转世得完好,连手臂上朱砂痣也生在同一个位置,她见他气宇轩昂,全不是当日灰飞烟灭的梦幻模样,她想她等的这一天虽然久,但是终于来了,虽然转世为人,她亦甘愿。
她想,他笑时的眉睫轻徐,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他竟还是从前半分不差的样子。那么,自己在他身中,也会半分不差。她想到了一切,唯独没有再想到那只金带围。有时候一个极细小的转变轻轻带得一切都变了,还变得那么彻底。
她也记得自己步入他书房时,看到他前生为仙时爱读的书,他还在读,那还有什么是变了的。
他爱上了缕。三百年前,那朵簪在度景头上的那朵滴粉缕金花,亦于那次劫动中灵飞魄灭。后因,天地灵气起灵,重聚游魂进入了六道,却没有轮回只是成了一缕魂,因本无血肉之灵,那伤便更轻,合神得也更顺畅。
机缘巧合得一滴度景在三十六年未落的噙泪,在一个黄昏风起磅礴时凝合成肉身。这一肉身很快落在吕如公眼里。那便是重造的世缘里命运的一眼,那些复涌的心意滔滔生出,不过是涌在了另一个人的心里,他全无道理甚至荒谬地爱上了缕。
安祜元说到这里,面目忽然变得艳丽,像是周游的的仙气重复归来,“也许是我荒谬,世上的事本来就是在变化,我却企盼我的人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确实是要得太多了。”
她的声音清泠泠止息,现在用来描述吕如公的心意,“那一瞬的入目,勾起九天的星辉了,他觉得一颗坚硬的心就要免于孤单,因为他找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另一颗心,那日久蒙尘的心意,冉冉开出白色的小花,她是该叫度景的。他还记得度景,但度景却是并不清晰的面容,他只记得她笑的时候会沾上月光柔软清和,世上再不会有那样的一抹笑,笑出一道透明的印迹来,清清楚楚的映出诸般般的美好来,只要看着她,就会觉得这尘世真的是很美好。”
四月,理国夫人裂帛。
五月,理国夫人坠胎。
一切未如挽成回危局。六月,那只滴粉金缕花被迎娶入家门。
从前,她信以为真的不荒不灭,本是一场灭迹的过往。她用手帕一点点拾捡的他的神髓,丢失了三分之一时,他已不全然是他。
但她仍想,若他记起,那一世为仙时的一滴……
她日日在室中用香,用的是麝香,只因麝香可以灭菌,可以去除滴粉缕金花身上的菌赘。因她毕竟从来没有一个肉身,今世是她的第一遭,许多时第一次并不那么好应付。
不想,那朵滴粉金缕花却因难产而死。
故事戛然而止。
我说,“啊!”
我们目光相交,她的目光中有触摸的光线,很是温暖。
她说,“你是来取我性命的。我最想把它给你了。但今日为时尚早。你先去歇息吧。”
我同这位夫人摇了遭头,“我不是来取你性命的,只是想问你借一样东西。”我拎出单单的一根小指来,是想把我的要求表现得很是微不足道,除此之外,也是怕若是那般手势做得凶猛了讨得这位仙魔的不快。
安祜元从骨子中透出的大气从容才让我敢于张口,否则这个口我是一定要想个法子让我大师兄来张的。听说只是个要求,她亦是很清淡的点头,她略在榻沿拓了拓指,指尖轻循了两遭那上面的精巧花纹,慢慢抬头道,“你说,你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可是你会认为缕和那个孩子是我害死的吗?”
榭间已起烟雾,丝雨织起细密珠帘,只有对岸的山壁因垂了几颗夜明珠才透进光束来,照得水面雾茫茫的清亮。我从前不知夜明珠如何发光,又想,若是在珠子的中间凿出一条通路来不知是如何效果,就果真去偷了父尊的珠子凿来。不想,那是一颗颇有仙髓的珠子,估计再消个两年就能换得个人形,我这般轻易的落锤便散了他的修为。本来修为若散,想要告状也是无能,便只能哑巴吃黄连从头修个。不想那一日,我凿那颗夜明珠选的乃是一块极干净的平地,所以拾到碎沫的师兄不少,还聚在一起,极是费力地研究,那璀亮的碎沫到底是什么。
我作为幕后黑手,被他们绞尽脑汁用三天时间研究出来,自然而然带着那些碎沫被告到父尊面前。因我是父尊最小的徒弟,平时又省布,又省鞋没少得父尊夸赞,所以,平时对于我犯的错误,父尊都会偷偷地偏袒我。但这一次父尊说我是灭绝仙寰,竟是给我备了根大棒,要打我屁股。
我不能相信,就是一颗破珠子,断不能为父尊捶肩捧茶。平日里,父尊不过是拿来用做点缀一间耳室的破珠子,落了一年灰,都没有指人去擦一下,为什么会对我穿个小洞这么异议,我虽被罚要拍板子,还很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