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豁唇在大排档吃烧烤。这个城市最大的特点就是遍地烧烤摊,一眼望过去,能戳见五六个。我和豁唇是天天乐烧烤店的常客。往那儿一坐,爆米花便颤着一身肥肉过来,扯着粗嗓门说,好几天不见,转移阵地了?我说,转来转去还是你的肉好吃。爆米花拍我一下,目光却落在豁唇脸上,点菜吧。我趁机在爆米花屁股上摸了一把。爆米花往后一拽,找打啊。爆米花并不是很难看,可一身赘肉使她错过了嫁人的机会。我喜欢和她开玩笑,她没心没肺,从某种意义上说,和我是一类人。往常,我一摸爆米花,豁唇就嘎嘎地笑,又羡慕又开心。今天豁唇没笑,绷着脸说,老三样。他要掏钱,被我制止了。我说,我来吧。豁唇问,老板你又赚生意了?豁唇所说的赚生意是指我又钓到女人了。每次我把远方的客人打发走,就请豁唇吃烧烤。我说屁。我的声音恶狠狠的,目光却抖出几分快乐。我失去了一个绿茶,却意外地捡到一个陆小婉,这是天意呀。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可正因为不知道,我才感到刺激。网络让我乏味,我正想歇歇了。
爆米花很利索地端上老三样:肉串、煮花生、泡菜。请慢用。我不由嚷起来,好家伙,咋变成淑女了?爆米花笑笑,脸上竟有一抹红晕。她平时惯用的话是“招呼吧”。这句话粗,但味儿亲切。
爆米花一转身,豁唇突然说,老板,你以后别摸她屁股了。我差点将啤酒喷出来。豁唇极其严肃、认真,他避过我的注视,说,她……和我好上了。豁唇的脸涨成了红牛皮。我瞅着忙忙碌碌的爆米花,又瞅瞅豁唇,行啊,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豁唇压低声音,小声点儿,别让她听见。我嘿嘿乐了,还没住到一块儿,就这么怕她。豁唇讪笑。我问豁唇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豁唇说只摸过她的手。我说,差得远呢,抓紧进攻,我教你几招。豁唇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我故意逗他,你慢慢陪我喝,我喝醉了,教你绝招、怪招。豁唇频频点头。我乐得肠子都要流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喝得晕晕乎乎的。我能有什么绝招?胡说八道而已。我和豁唇开玩笑,是让他多陪我一会儿。我的窝被韦叶侵占着,我不想早早回去。豁唇平时喝一扎啤酒就脸红,那晚竟喝下去四扎。这个实心眼的家伙,以为我肚里真有货水呢。我不知自己瞎说了什么。只见豁唇不住点头,眼球又红又圆,爆着贼光。
我是打车回去的。那是个女司机,脸上有颗痦子。我让她放盘刀郎的带子,她说只有张学友的。我说张学友几百年前就过时了,你也太土了。喝了酒,我就牵不住自己的舌头。女司机和我争执,说张学友怎么怎么好。我说我是上帝,你必须听我的。女司机不吱声了。我觉得特没劲。她和我吵下去,我会很过瘾的。
我拿着钥匙,却捅不到锁孔里。我一个个的换,换遍了,还是不行。后来,门自己开了,韦叶站在门口。一刹那,我有些恍惚,以为走错了地方。
韦叶瞪我一眼,瞧你这点儿出息,成天醉熏熏的。
我说,你厉害啊。
韦叶又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她要扶我,被我甩开了。我好象流到了地上,脸触摸到凉冰冰一片,后来的事,我就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早上,我一睁眼,发现韦叶和我在一张床上挤着。我狠狠推她一把。
韦叶睡眼惺忪地说,干啥干啥,我还没睡够呢。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睡到了我的床上?
韦叶呼地坐起来,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昨晚喝得死猪一样,我不照顾你行吗?
我说,睡一张床倒没什么,就怕你反咬一口。
韦叶边穿鞋边说,你说话最好干净点儿。
我以为韦叶一生气会离开。但她绕了一圈,站定了,说,当初你怎么把我骗到手的,现在说这种鬼话。
我说,老黄历了,套住的鸟又飞了。
韦叶大声说,姚飞,你别咬住过去的事不放,你有什么脸说我,你瞧瞧你还有人样儿吗?腐化堕落!
我哑然失笑,韦叶太抬举我了。
韦叶盯着我,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我说,太精彩了。
韦叶皱皱眉,你几天没刷牙了?转身出去了。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韦叶喊我起来吃饭。大概怕我嘴损,她抢先道,我不白住。我说,白住也没啥,好歹是一个战壕里滚出来的。韦叶哼哼鼻子。似乎她当初跟了我,我就欠她一笔债,就算她最终将我踹了,这债也是无法勾销的。韦叶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可惜运气总是不好。
我拨拉几口,又放下了。我皱着眉头说,怎么有股怪味?
韦叶冷笑道,怕我谋杀你?还不够资格呢。
我忙道,别上纲上线,我受不了。不过,也说不准,咋你眼里有凶光啊?
韦叶被我激怒了,她拍着桌子叫,姚飞,我不是来找气受的,要不是遇到麻烦,你请我也不来。韦叶的声音像干柴一样,一粒火星就会呼呼燃烧起来。眼里没掉出火星,倒扑闪出水花。
我有些意外,说,几年不见,娇气了啊。
韦叶几乎哽咽了,我当真遇到麻烦了。
我不接韦叶的话茬就好了,韦叶的麻烦不会波及到我身上。我最见不得女人流泪,韦叶一哭,我马上觉得自己是救世主,顶天立地了。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韦叶的话像绳子,慢慢把我套牢了。
一年前,韦叶认识了一个叫刘青的男人。那天,韦叶买了三斤香蕉,她总觉得份量不够,到别的摊一称,还不到二斤。韦叶气乎乎地返回去,要求退货。卖主说短缺的香蕉被韦叶吃了,两人就这样吵起来。卖主很凶,眼球几乎跳到韦叶脑门上。围观者很多,没一个站出来说公道话。韦叶眼看要吃亏,这时,一个男人挤进来帮韦叶说话,卖主看苗头不对,乖乖给韦叶退了钱。那个男人就是刘青。当时,老莫杳无音信,韦叶正心中寂寞,想找个男人依靠,她和刘青慢慢交往了。刘青称自己是跑生意的,他言谈举止不俗,韦叶就信了。一个偶然的机会,韦叶得知刘青不过是街上的混混,根本没什么生意,整日游手好闲,打架斗殴。韦叶要断绝来往,刘青不干,他要不恶语相逼,说要给韦叶毁容,要不山盟海誓,说多么多么爱韦叶。刘青还经常到学校纠缠韦叶。数日前,刘青提着刀冲进教室,韦叶正在上课。刘青威胁,如果她不答应嫁给她,他就割腕。韦叶还没反应过来,刘青腕上已滴出了血,教室里一片惊呼。韦叶不敢再去学校了,可是她躲到哪里,刘青就追到哪里。这才找到我头上。韦叶说,在这个城市,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我在韦叶眼底看到了疲惫和无奈。她一贯要强,却总是上贼船。先是上我的贼船,再是上老莫的贼船,现在又上了刘青的贼船。我了解韦叶,她没说谎,不然她不是这个样子。但有些地方,韦叶没说明白,比如她和刘青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同居过,还是仅仅发生了几次性关系?这些恰恰是我想知道的。
韦叶咬了几下嘴唇,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问,没有补充了?
韦叶摇摇头。
我说,你再想想,有哪些地方漏掉了。
韦叶瞪着我,你什么意思,审判我?
我说,我想弄明白那家伙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韦叶叫,你不是白痴吧?
我耍贫嘴,我想对症下药嘛。
韦叶说,少来这一套,帮我甩掉他,求你。我请了一星期假,后天就得去上课,不然饭碗儿就丢了。我找这份工作不容易。
我沉吟,混混难对付啊。
韦叶撇撇嘴,你不也是混混吗?你们是半斤八两。
我说,你太高抬我了,我充其量是个雅痞,他是亡命徒,你懂不懂?
韦叶说,别斗嘴了,你肯定行,你满脑袋鬼点子,我知道你准行。
我嘻嘻一乐,我这点雕虫小技也就对付对付你,对混混使不上,我看雇个人,把他废掉算了。
韦叶脱口说,当然好了。
没想到韦叶应得这么痛快,我不过说说而已。韦叶当真是被逼急了。我问,如果吃了官司,你去坐牢,还是我去坐牢?
韦叶看着我,她的眼睛里盛开着冰凌一样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