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两行整齐的车轮印,想是刚才拖拉机留下的。这路虽然修得平整,但毕竟还是条土路,很容易留下印记。叶定一由此得了方向。他沿路走着,看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大山,脚步却不敢放得多快。这些大山与龙鸾谷中的虽然像,但又不一样。如那座鹰嘴峰,从龙鸾谷中看过去,虽然怪石嶙峋,但石缝里总有些生命力顽强的花花草草,将鹰嘴峰的“嘴巴”点缀得绿绿的,当初若不是父亲再三强调那就是鹰嘴峰,他根本无法将那个绿绿的大石头与鹰嘴联系起来。而眼前这座鹰嘴峰上却是寸草不生,露出被岁月磨得平滑的黄黑色的石头,那弯曲的弧度和尖角,倒是像极了鹰嘴。再说那鱼头峰,本该在鹰嘴的西边比鹰嘴略高,现在却跑到了鹰嘴峰的东边,而且低了好多,从这个距离看真有一种鹰嘴叼鱼的感觉。山脚的花草与谷中也不尽相同,品类名目虽说都差不多,但长得分外狂放,少了份灵气,却多了份生机。若不是慢慢滑落的太阳坚定地回到西方,他真的要迷失了。
“小同志”,“小同志”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叶定一听得出,是唐毅。他并不讨厌这个唐毅,从第一眼看到时就没觉得讨厌,也许是因为唐毅的眼神中总是带着关切,这让他感到很温暖。只是一旦追了上来,免不了又要追问自己的情况,自己又要不知从何答起。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还是少一事为好。于是提了气,运起轻功。这一运气,一股温热从丹田涌了上来,叶定一惊奇发现,先前因为蛮力使用“草木尽”所虚断的经脉已经全然恢复,内力也不知何时大涨了一番,以至于稍微迈快了脚步,脚下竟然生起了风。毕竟还是一颗少年心,他很是欣喜,走在路上不够尽兴,又在路旁的山崖壁上蹦跳起来。
这可难为了追在后面的唐毅。“新来的”明明就在眼前,怎么就是追不上?他可不算跑得慢的,四年前要不是自己跑得快,早就没命了,那时的自己只有十五岁,何况现在自己已经长成为大人。兀自累的气喘吁吁,却是越来越远,越远就越是担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在这个男孩的看似傻里傻气却透着一丝忧虑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他想帮他。仅此而已。
叶定一的脚步已经很快了,可是耳边仍听得到一丝丝“小同志”的呼喊声。正巧右边山崖与山崖接缝处有一个小洞,叶定一嘴角一扬,整个人缩了进去。
唐毅在后面奋力地追赶着,汗水已经浸湿了头发。今年的夏天特别漫长,已是中秋时节日落时分,太阳却没有丝毫收敛。这让他更加回忆起三年前那个奔跑的日子。也是这样如火的太阳,也是这样浑身的汗水。那群人在后面追赶着,臂上的袖章红的刺眼,带头的郑飞是自己儿时最好的伙伴。前面是一片芦苇荡,只要陷进去就会没命,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玩完了时,被一只大手拉上了船。是父亲的学生常志宏。他并没有逃走,而是带着被折磨得失明的父亲和妹妹等在那,一等到自己便驶了船,顺着突然暴涨的河水而下,飘到这里。初到时,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后来慢慢的,四处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但似乎各有各的秘密,幸而谁都不去碰谁的秘密,表面看来一片朴素的祥和。后来有些知青发现了这里,在这里成立了生产大队,让这里多了口号,多了激情,自己也不得不多了一份遮掩。
想到这里,不免分了些心神,加上疲累,步速也放缓了些。再一望,自己追赶的男孩已经没了踪影,心急起来。突然,一个影子闪进了天狼峰与鱼头峰之间的缝隙,唐毅心中一揪。这里的人都知道,那是个被称为“禁地”的地方,据说戾气很重,进去的人有去无回。前几年知青刚来的时候还有些跑进去或是彰显勇气或是谈恋爱,都再也没见出来过。事情传开了,那些号称不信鬼神的小青年也不再敢逞强。现在还会跑进去的人不用说,只有那个“新来的”。
看着他去送死?不然呢?难道陪着他去送死?唐毅有点犹豫。“新来的”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他只是一个人,孤立的一个人,这种孤立的感觉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一咬牙跟了进去。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一切听老天的安排吧。
沿着缝隙之间那条不成路的小路已经走了几十米,每走一步,唐毅都特别小心,鼻尖上都是因为紧张而冒出的细密汗珠。缝隙里的石头湿滑无比,脚下一不留神差点跌倒,幸好这缝隙不宽,双手一扶就能站稳。只是石壁上粘腻腻的都是苔藓,还带着一丝腐臭。又往里走了几十米,加起来离入口也有百米的距离了,小路渐行渐宽,石壁也越来越冷,幸而除了险些跌倒几次之外并未遇到什么异样。唐毅的胆子渐渐大起来,走的也快了点。只是那个“新来的”还是不见踪影。
又走了走,陡然出现一大片空地。这片空地上不是石头,都是松软的稀泥巴,长满了各类杂草。几座直直的大山崖将这空地围了起来。仰头望去,上面露着与空地一般大小的一方天空,要不是崖顶尖细,使余晖更多地透射进来,照得这空地尚算明亮,真有一种掉到井底的感觉。斜斜的太阳提醒着他已经时候不早了,再不找到那个“新来的”,恐怕自己也难摸黑走出去。他看看周围,空地与山崖连接的边界都因为杂草的覆盖而看不清楚,有些地方昏暗得紧,难保有几个凹洞,“新来的”躲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正当此时,伴着诡异的声响,一股阴冷的风擦过脊梁。唐毅知道这声响来自于气流通过狭小缝隙,并不害怕,只是后背本来满是汗水,被这阴风一吹,不免寒气入侵。他把手伸到后面抖抖黏在背上衣服,想让那汗气散的快点,省的自己着凉。刚把手伸回来,右面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唐毅“嘿嘿”一乐,这“新来的”还挺有意思,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原来躲到自己身后去了。他想转过头去,可是脖颈突然动不得了。许是刚才那股凉风让自己的脖子经络受阻,卡住了。“小同志!”他喊了一声,脚上画着圈圈转过身来。
后面并没有人。
唐毅挺着僵硬的脖子左看右看,还是没看到人影,只有斜前方的草丛有些被压弯的痕迹,他便顺着过去。刚走了几步,后背又是一股阴风,他感到有些冷,竖起了衣领。忽然,从后而来的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扑到在地,丛生的杂草差点戳到他的眼睛。背上有股撕裂的疼痛,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随手抓了个“棒子”挡在身前,一个激灵在地上做了个转身。不信邪的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