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将,是不是要买些新的卧具或家俱什么的?”诸航满月了,该搬进主卧室了。里面的东西都是沐佳汐生前用过的,吕姨体贴地想到。
卓绍华摇摇头,“暂时不用。诸航?”
他看见她一个屋一个屋地转悠,还特地跑去向两个勤务兵打招呼。
他的两个勤务兵并不是来自后勤处,而是来自警卫营。她不知怎么听说了,特别的敬畏,经常那双骨碌碌转个不停的眼睛就牢牢地盯着他们,很是惊奇。
“到!”她俏皮地向他敬个礼。
“吃完早饭,我们出去办点事。”
“好!”小帆帆昨夜不乖?首长没睡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还有一道新伤口,刮胡子失手了。
今天要去给小帆帆报户籍,还要按照传统去给他剪下头发,吕姨买了许多菜,晚上要庆祝下。
“我来开车。”他向勤务兵点下头,自己坐上了驾驶座。诸航坐在后座,身边放着个婴儿推车,小帆帆睡在里面,唇角弯弯,好像很开心。
“卓将,我真不要跟去吗?”唐嫂也被拒绝在外。
“不要,我和诸航可以的。”
诸航偏过头去,有点心虚。
时间掐得很好,街道办刚开门。俊伟冷峻的男子怀中抱着粉嘟嘟的小娃娃,年轻的女子手中提着个男人的背包,看着就一天的心情非常好。
递上户口本、结婚证、身份证、小帆帆的出生证的原件、复印件,几分钟后开好证明,两人又转道去派出所。
办完出来,太阳已渐渐明艳,空气也变得暖融融的。
“我们去拍张照吧!”卓绍华盯着前方的街心公园,说道。
诸航站住,“用手机拍吗?”他们没带相机出门。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往派出所隔壁的一家照相馆走去。
天啦,是那种专门拍证件照的老式照相馆,里面的布置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冷不丁会以为走进了老电影中。
幸好相机有所改进,不再是那种人躲在一块布后面的。
“我们拍张合照,宝宝今天满月。”他礼貌地向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说明来意。
“放心,肯定帮你们拍出纪念意义。”男人哗地拉开一道布帘,从后面拖也一块有着大海、棕榈树的布景。
诸航强忍住,才没有笑翻。
她自动地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在布景前摆了一张长凳。
卓绍华抱着小帆帆坐下,摘去头上的小熊帽子。小帆帆有点兴奋,头动个不停。
“我来拿帽子。”她探身接过帽子,又往后退去。
卓绍华一拽她的手臂,把她按坐在身边,“坐好,马上要拍了。”
她吞了下口水,压低声音,“我也要拍?”
“帆帆只有爸爸吗?”严肃的俊容罩上一层寒气。
她正襟端坐,咧开嘴唇,挤出一脸微笑。
“妈妈抱宝宝,爸爸抱着妈妈。”男人调好焦距,左看右看,觉得有些别扭,提议道。
笑容僵硬,她慌忙摆摆手,“不用,就这样拍好了——”怀中塞进了小帆帆,小手快乐地揪住她胸前的一颗钮扣,她闭上嘴,小心地抱好。
他挨近她,长臂从后面环住她。那只是一个姿势,其实他并没有碰触到她。
男人及时按下快门。
照片下午就可以取,男人写了收据。
走出照相馆,两人都没有说话,小帆帆呀呀地叫着。
剪头发是在一家婴儿护理中心,那里是专门帮婴儿洗澡、剪发的,年轻的爸妈很多,彼此虽然不熟悉,但聊起育儿经,却像是多年的朋友。
理发师说婴儿的头发叫胎毛,可以把胎毛制作笔,写小楷最好了。
“那我们也做一支。”卓绍华低头写下联络地址。
小帆帆就是小帆帆,别的孩子剪头发时哭得震天撼地,他朝理发师笑眯眯的。
上了车,诸航忍不住显摆,“我妈妈讲我小时候也是很乖,剪头发不吭一声。你呢?”
“我记性没那么好。”
诸航吐吐舌,和小帆帆玩去了。她还记得妈妈讲她满月那天,家里来了许多人,有送衣服,有送鸡蛋,有送被褥的——
她属于超生分子,因为她,家中几乎一穷二白,爸妈还丢了工作,靠了镇子上的人帮忙,才挺过那道难关。后来家中开了个家常餐馆,生意非常不错,对于邻里乡亲谁家有急,爸妈都是第一个去。她放假回老家,镇上的人都和她开玩笑,说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回来后,诸航便开始收拾行李。
她带进来的,都是孕妇服,现在穿着很肥大。天气冷了后,她外面裹一件卓绍华的军大衣,里面加件他的毛衣。这些都是他送给她的。她穿过的衣服,他肯定不会再要。她折叠折叠,也塞进了包中。
她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提起桌上的小纸袋,去了婴儿室。
小帆帆疯了一天,有点困,眼皮耷拉着。
她恶作剧地拍醒他,“小帆帆,你爸爸人缘很差吗?”
客厅中看新闻的卓绍华竖起耳朵,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了。
“还首长呢,帆帆这么特别的日子,连个送礼的人都没有。”一点揶揄。
他无语问苍天,苍天亦无语。
“可是我有准备哦,开心不?”她把手中的袋中抖得哗啦啦作响。
视线从电视机上跳开,不自觉溜向了婴儿室。
“这个叫奥特曼,日本人的国民英雄,我不是亲日啊,而是他的形像确实高大。小帆帆,对于不喜欢的人,即使很讨厌,但人家的优点还是要学的。”她把一个披红色斗蓬戴盔甲的机器人从袋子里拿出来。
“这个是你满月的礼物,这个变形金刚是你一周岁生日礼物,这个汽车是二周岁的,先买了三件,其他礼物,咱们以后再买,不买贵的,只买好的。小帆帆,你要乖,要让唐嫂带你多出去睦邻友好,这样才会有许多许多的朋友,还会遇到漂漂的小女生,嘿嘿,不可以太花心。坏家伙,浪费我感情,你居然偷睡。生气了,很大很大的气。”
她把袋中的玩具一一排在桌子上,瞪瞪眼,然后轻轻低下头,吻了吻小帆帆的脸腮。
“小帅哥,我会想你的,但不会很多。”她含笑。这句话是在心中说的。
她把婴儿室的灯光调柔,带上门。客厅里黑通通的,电视关了,灯也熄了,人也不在。
“咚,咚——”敲门声有点慌乱。
诸航睁开眼,黑暗中,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诸航!”深夜里,卓绍华的声音比初冬的寒气还慑骨。
诸航跳下床,穿着睡衣就去开门。卓绍华一身外出的装束,眉头紧蹙,“对不起,这么晚还要惊动你,帆帆发高热,量过体温了,近四十度。”
她的脑筋转得没那么快,但手已下意识地去拿大衣、换鞋。“怎么会这样?是白天出去吹风冻了?现在怎么办?”她问个不停。
“必须去医院。”首长尽力保持镇定,其实他心中也乱成一团。
“咣”,袖子套了一半,诸航猛一转身,没注意,头狠狠地磕在桌沿上,眼眶立即就红了。
卓绍华扶起她,借着灯光一看,额头都青了,心就这么突地一紧,手按了上去,轻轻地揉,“怎么这样不小心?”嗓音哑到不能再哑。
“我没事,走吧。”她用力地眨眨眼,扣上大衣钮扣,把泛上的泪水眨去。
小帆帆包在睡毯中,眼睛无力地闭着,哭声都发不出来,诸航心疼得把小帆帆搂在怀中,紧紧的。
卓绍华把勤务兵叫醒,他让唐嫂在家等电话。
凌晨的北京,浅浅眠着,华灯在薄雾中安静伫立,一幢幢高楼隐隐绰绰,只有医院急诊室门前灯光如昼。
他挨着她坐,两只手不知何时牢牢地攥在一起。
“你抱帆帆,我去挂号。”车一停下,诸航把帆帆塞给卓绍华,拎着包就往车外冲,脸上的焦急和不舍,清晰地逼入他的眼帘。
心口被一股强烈的浪头冲撞着。“我已经请成功联系了儿科医生,不用挂号。”
她点点头,随着他进电梯。
“成人发热到四十度是件可怕的事,小孩子不要太紧张,来得快也会去得快,可能是季节变化不太适应,肺部没有杂音,血也没炎症,输点液就好了。”医生温和地收回听筒,看看两人,目光落在诸航身上。
“你爱人?”
他点头。
她摇头。
医生笑了,低头写处方,“新妈妈太紧张,你安慰安慰她。”
“哪有?”诸航听着医生轻松的口气,紧绷的双肩哗地一松,抢过处方,噔噔跑出去,下楼拿药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