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并不是因为想哭而忍着,只是累了。再睁眼,铁皮冰箱已从杏儿的尸体旁起身,走了过来,生冷的铁皮面具后漆黑的双眼瞥了我一眼,径直跳上了车,带着那股淡淡的松香,靠在榻上闭眼休憩。
玉兰压低了斗篷,将马车掉转奔往另一个方向。我看着杏儿那染红胸口的伤口,又往伤口上那张苍白俏脸看去,心里一阵酸涩。几只觅食的鸟儿在尸体旁啄食,那凄凉的画面在马车掀起的尘雾中,越来越远而模糊,随着马车有一下没一下的颠簸,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伴着杏儿的死,她对我的欺骗也从此一笔勾销,至少我相信,牢笼里的她,也是情非得已,谁要挟她,她就为谁效命,而那一****眼里忧伤,含笑说出“我真羡慕那曲中的鸟儿”是发自内心的,若不是在死亡和自由面前,又有谁能亏待自己到无情地步。
变故太大,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准备拿我怎样,又是怎么知道我会逃跑。身边铁皮冰箱双眼仍是闭着,捉摸不透,玉兰的声音又飘来:“此次计划失败,也可以看出叶上欢非但不会轻易背叛这狗皇帝,相反地,还会想方设法帮助狗皇帝捉拿下你。”
玉兰是在同铁皮冰箱说话,抱着轻剑静静躺着的铁皮冰箱淡淡开口道:“恩,我也没想过会成功。”忽然又睁开眼睛朝我看来,没有说上一句话,可他幽黑的眼睛传达的意思明摆着就是:由这新手来办的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得手,全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搅乱了计划。
我低头避开那道视线。铁皮冰箱的真正目的是想测试并拉拢叶上欢,而非杀了叶上欢?为何要拉拢叶上欢,叶上欢不是朝内人士,可富可敌国,能为他出什么力?唯一的合理解释便是,铁皮冰箱要发动叛乱!
那么这一切就合乎常理了,想要叛乱,没金援怎么行,到时候带兵打仗哪来的钱去买兵粮器皿。
不敢再想下去,我沉默,憋了很久,终于在燥热狭小的空气中说了一句话:“怎么回事?”
铁皮冰箱没回答,反而是马车车厢外赶车的玉兰笑了,笑声爽朗:“睡莲,你从刚进来就被叶上欢的杏儿迷惑,也亏得你坚持了那么久没露馅,只是你一个都不相信,想连同我们这里也背叛了,对不对?”
我不置可否。
“原本主子的意思也是让你接近叶上欢,只是这意思还没传达到,叶上欢派来的人倒是先蠢蠢欲动了,也好,省了我们找出哪个才是他派来的细作的时间,她盯你,正好让我有空隙自由行动。”
呵,这倒是个好的障眼法,只是……“我不懂,为何叶上欢一点没怀疑过你?”
“一个在青楼里呆了五年的妓女,你觉得她可能是为了接近谁?”玉兰话里凄凉。
原是如此。五年,她已经是在楼里呆了长达五年的老牌字号,因此我这初来乍到的就成了被关注打压的对象。铁皮冰箱的布局真是高明,让玉兰提前在青楼里呆了五年,就是为了如今作为他的细作打探消息而消除嫌疑。
那么,叶上欢又是因着什么原因将杏儿送到百花楼里,想来想去,大概就是防患于未然。这种身份如此显赫的人,总是得到处安插眼线,才能通过各种渠道获取对自己可能不利的最新消息,得以充分布局安排。
“我原本也一直不知是谁才是叶上欢的人,直到你来,才方便了我的行动。你若是不是一心想跑,我们还能互你周全并从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杏儿是为什么被杀?是由于我从中捣乱,使得玉兰的身份被她识破,因此她要找叶上欢通风报信?还是因着其他缘故,铁皮冰箱非杀她不可。
他们究竟是怕我被叶上欢捉到泄漏了秘密,还是……
想到这儿我不禁一愣,看向铁皮冰箱,陷入了沉思,随即淡然说道:“杀了我,就什么都了了,秘密什么的不是都能保住,何必要多此一举。”
没错,若我是铁皮冰箱,绝对会选择杀了既想着背叛他,又还知道他底细的我。
车颠簸了一下,贴在铁皮冰箱脖子处的乌发滑落一旁,他兴许被晃得不适,终于说话,话里凉凉:“你死那么快,我岂不是白白放过你。”
“……”车适时又颠了一下。
玉兰甩了一下马鞭,加快了马的奔速后又道:“既然是他捡来的,总得把账还清了才能死。”
我虽不是捡来的,但也是被放过的。我想:玉兰,你究竟欠了他多少才能当了五年妓女还能不死。
又想起了一件事,我当即又开口询问:“那日在楼里的后院中与杏儿幽会的男子可是你?”问完后我有点后悔,我岂不是老虎头上发威?气氛又陷入了一种极度尴尬的氛围,我缩了缩身子,准备闷声继续装呆子,却听到自铁皮冰箱喉咙底下发出来的一声淡淡的“恩”。
我环顾了四周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可能回答后,才将信将疑打量着那块铁皮面具,铁皮冰箱那日没有带着面具,为何会以那副模样与杏儿在院子里幽会,作为叶上欢那边的间谍,怎么反而会跟敌人如此不知掩饰的相处。
所有的这些,都是我想破脑袋都想不透的。又纳闷他不是说过看过他面具下的人都死了,忽然恍然大悟,杏儿的确也已经死了。
我感到全身发冷,抖了抖身子:愿天保佑,别让我看到铁皮冰箱的脸。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铁皮冰箱斜眼瞧来,冷冷的声音透着无奈:“你冷?”
我为了自保,呆呆地点头。他又没再接话,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引起了别人的欲望又忽然间说没什么的可耻之人,然而再可耻我只能自己心底小小诅咒,面上还必须是无比恭敬而虔诚。
一路无话。
昏沉中,一声嘶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由于巨大惯性作用,我的身体用力前倾,快要扑出去,手臂被人拉过。我看向手的主人,他一手抱着剑,一手贴在我的袖子上,待车稳定下来,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