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警局大院里的急促刹车声,隔着几道门传进苏粟耳中的一刻,她立刻绷紧了身子:是他回来了吗?
的确是凌风回来了。此刻的他脚步匆匆,正和陆续赶来的干警走进会议室。
着急的去了解情况的袁博,见队长一脸肃容的招呼大家开会,拉住一人询问之后这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原来抓捕的两个嫌犯出了事,一个在企图挟持人质逃跑时被击毙,一个……逃脱,好在人质安然无恙。
虽然劫匪的枪械已被缴获,那辆早已耗尽燃油的车子在开出去不远也成了废铁,很快被找到,但车上的人还是给跑了。象这种丧心病狂的罪犯,一旦混到人群里,绝对后患无穷。因此,事不宜迟,凌风立刻召集大家凑情况、商量对策。
那边正心急火燎的开着会,这边坐在审问室里的苏粟心中也在忐忑着。不时抬起头看着房门,一脸期待。
虽然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但总算没让她失望。
当袁博拿着痕迹检验报告进来,告诉她已查清事实让她办理手续之后,她那颗悬了一夜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忍着辘辘饥肠听完袁博的一通不要离开本市、配合此案调查……诸如此类的解释和要求后,苏粟态度诚恳的点着头,“知道知道,我会的,一定随叫随到。”怎么说苏粟也曾是警嫂,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见她如此,袁博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抓抓头尴尬的一笑,为之前的不友好态度向她道歉,然后与林洁一起送她出门。
而这时,抓捕嫌犯的会议也恰好结束,一众干警们正快步出门,按照部署分头去开展工作。
袁博见队长行色匆匆,似乎又要出去,急忙将他一把拉住。
“凌队,还有我呢!给我安排点啥活干干,你看,大家都忙就我这儿闲着多不合适,是把?”
凌风回过头,见袁博一脸的殷切的看着他,正准备说话,突然听到一旁的林洁低呼了一声。
急忙转头,见苏粟身子一软,歪上袁博的肩头。
在急着跟队长要任务的袁博被眼前的情形搞的措手不及,顿时手忙脚乱,双手抵着她软绵绵的背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尴尬的嚷着,“嗨嗨,你……你怎么回事?”。
“该死!”
凌风的眉头瞬间拧紧,低低吐出这两个字抢上前,长臂一伸将昏倒的人揽进怀中,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咬开包装纸喂进她的嘴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娴熟而又流畅,仿佛练习过无数次。
林洁站在一旁惊讶的看着他,同时将握在苏粟腕上的手慢慢慢慢的松开,而那句正待出口的“将人送到办公室治疗”的话再也无法吐出。
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只是,眼前这个一向沉稳内敛的男人,这个连喝黑咖啡都不喜加糖的人,他的口袋里怎么会有糖?他又怎会笃定她的晕倒是因为血糖低?
一直都以为他是那种泰山崩于前都不会皱眉的人,可是现在,那一向不现波澜的脸上竟染着丝丝紧张,而那明显流露着焦急与担心的眸子,也失去了一贯的从容淡定……
从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慌乱的一刻。
林洁注意到地上那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那般的契合,那般的亲密。而一旁,自己的长长身影被摈弃在外,孤零零的立着,纤细而落寞。她怔怔的看着,眼前渐渐泛起一片迷蒙。
究竟,凌风与这个苏粟是什么关系?
林洁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第一次觉得这秋夜是如此的寒凉。
苏粟本就有低血糖的老毛病,这一夜又是被劫持又是被审问,连番折腾下整个人早已又饿又累又紧张,疲惫不堪。好容易查清了事实真相还她以清白,她便急赶着要回家。一出门走的有点急,听到凌风的声音后头扭的又快了点,于是眼前一黑脑袋一懵,人就晕了过去。
觉察到自己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中,嘴里很快塞进……一块糖?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了那些曾经……心里顿时象打翻的五味瓶,各种滋味掺杂。紧接着,听到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低沉声音焦急的说了句,“去医院!”而后身子一轻,便被抱了起来。
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啊!苏粟想到此刻自己正被前夫抱在怀中,而他的……林洁还在一旁,脸就不由自主的红了。闭着眼竭力挣扎了几下想下来,却因为浑身无力反而让自己更紧密的贴近那个怀抱,如此一来倒更像是欲拒还迎。闻到那温热的胸口传来的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水味,苏粟的脸已然成了猪肝色,更加难堪起来。
“如果你是想让人陪你一起摔,那我现在就满足你。”
温热的气息撩起她丝丝刘海拂上脸颊,酥酥痒痒的,这异样的感觉像一股无法抗拒的电流“嗖”的一下直通到心底深处,让苏粟登时浑身一僵再不敢乱动。
其实,这个怀抱让她很安心,她怀念着他的味道,但也明白刀刃之蜜不可贪恋,却又无力挣脱。
她安慰自己,她是恨他入骨的,这么做并非出自她的本意而是被老妈逼迫的无奈之举,她只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那么,这一次,就当他是陌生人好心的相助吧……
苏粟慢慢沉入黑暗中,在意识丧失之前,从眼缝中模模糊糊的捕捉到那个有些气恼的抓狂面孔,憋闷的心忽然一舒,竟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以前,她经常会想些小心思让他无可奈何,然后看那张冰封的脸现出点点裂痕而得意的雀跃,而后便会扬着笑脸偷一个吻,见冰雪消融大地回春之后咯咯笑着转头跑开。
而他,则生气的一眯眼,长臂一捞,将人逮到面前寻上那俏皮的唇印下自己的惩罚……
她很清楚那冰山之下隐藏着怎样醇美甘甜的潺潺清泉。
因此,当凌风觉察到怀中的女人不再折腾,以为她真的晕了过去骇然低头察看时,却在触到那抿紧的唇角勾起的熟悉浅笑时心头一松,继而身体一紧。
“该死!”
步伐一乱,凌风看着怀里的人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后咬紧了后牙槽,飞快的将人抱上了车。
窗外飞退的流光照在凌风低垂的脸上,明明暗暗的不断变换着。
他小心的转了转身子,脱下风衣给身边的人盖上,听着苏粟绵长而沉静的呼吸,确定她睡得很沉,绷紧的神经这才渐渐舒缓下来。
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苍白而消瘦。他的目光锁在她的脸上,静静的看了很久,一声清浅的低叹溢出了唇角。
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瘦了很多,但直到抱起的一刻才知道她还剩多少份量!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后终是忍不住将她散乱在脸上的发丝轻轻理顺,微凉的指尖犹豫着,小心的勾画过她的脸颊……
而此时,沉溺在这个温暖怀抱中的苏粟睡的正香,却被脸上传来的酥酥痒痒的感觉扰了好梦,忍不住抬手拍上。
“别闹!宇……恒……”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那半睡半醒中带着说不出的慵懒和些微愠怒的人,像是觉察到哪里不对,声音猛然顿住,忽的睁开眼。在看到凌风时浑身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苏粟看清两人的姿势,又想到刚才的冒犯,立刻慌乱的从凌风的腿上爬起。
“停车,请停下!”
她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扭着头对司机说着,撑起身子竭力想与某人拉开距离。
然而,她的手无意识的胡乱一按……立刻蓦地一惊。
觉察到手下某人某处的异样,苏粟的脸“腾”的红了,手更像是被烫到似的立刻收回,尴尬的握紧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讪讪的将躲闪的目光投向了车外。
好在此处灯光够暗,否则她真想去死。
正在开车的袁博听到那个麻烦不断的女人又提出新的要求,迎着灯光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见队长正僵着脸看着车外,耳朵赤红,便知道被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气的不轻,因此哪里还敢停,反倒开得更快,心里祷告着,“姐姐,求你千万高抬贵手别再闹了,惹怒了队长我的任务可就又泡汤了!”
只是这次他却猜错了,此刻的凌风并没着恼,而是陷入沉思中,他的脑中正不断过滤着一个名字:宇……
而袁博的真心祈祷苏粟也感受不到,已然再次开了口。
“那个……停下,我得回家!”
凌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转头吩咐袁博,“前面靠边停下。”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苏粟逃也似的跳下去,连腿伤都不再顾忌,她觉得,此刻什么也比不过离开这里重要!
“小袁,你先去二楼找郑局报到。”见她象只兔子似的急于逃脱,凌风心里泛起苦涩,看来,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了!
“是,凌队!”袁博听到队长的吩咐咧开嘴心里乐开了花,高高兴兴的敬了个礼飞快的消失在医院大厅里。
苏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们已然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医院也没什么,她现在可是自由身,一样可以走!
苏粟自顾踮起脚向远处看了看,找到乘车点抬腿就想走人。只可惜刚迈出一步便被人给拦下了。
“去做个检查。”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苏粟却觉得极不真实,他这是在关心自己?
“作为我们的证人,我有义务……”
“知道了。”
苏粟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原来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因为责任!是她想多了。
“我觉得赶紧回家比什么都好。”
说完身子一侧又想走,可胳膊却被那双铁钳紧紧抓住。
“请放开!”
苏粟抬起头愤怒的瞪着他,她今天之所以会晕倒,都是因为他们工作拖拉没有一点效率!证人,哼,开始可不是这样,她可是被当成嫌疑人给粗鲁对待的!
凌风见她一脸不耐,皱了眉沉默不语。
“麻烦你放手,你知道我的耐心有限!”
面前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苏粟的火气忽的窜上来,甩甩胳膊抬起手用力拍了过去,没想到却被那只“铁板”震的生疼。愤怒之下举起包朝着那胳膊就砸了下去。
“叮哐——”
不知是砸的太狠还是包里东西乱撞的缘故,反正这响声大的让她有些吃惊。急忙抬头,却见面前的人连眼都没多眨一下。苏粟心中刚刚聚拢的一点点心虚顿时散到九霄云外。
“再不放可真不客气了!”
对她的威胁,凌风的反应只是眉头微拧。
见他不放手,也不吭声,苏粟只有继续使劲拉扯着胳膊,然而却在像跟柱子较劲,脚下踉跄几步反倒撞进了凌风的怀里。
熟悉的味道伴着一阵眩晕涌来,紧接着听到了他如鼓的心跳。
仓皇睁开眼,是他小麦色紧致结实的肩……
羞愤交加的苏粟张口便咬了下去——
一股铁锈味自舌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