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低估了战争带来的压力与影响。
紫菀在公主府中待了半日,却一直没看见婵玉的身影,听公主府里的侍婢蕙儿说,自从国主出征,长公主就一直在宫中协理临王处理政务,南边粮草告急、西北大军压境,无一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国之无主,朝堂**人心浮躁暗流涌动,那些觊觎皇位的皇子也都在暗中窥伺。在这样艰难的时期,也唯有他们姐弟二人兢兢业业地呆在勤政殿里,连着好几天都是不眠不休了。
宫中戒备森严,紫菀深知自己轻易无法进入,也不便去打扰临王处理事务,便接了夕陌回临王府,与朝颜养在一处,夕陌年纪虽小,却好像懂得什么似的,只睁着一双幽黑的大眼睛,紧紧攥着紫菀的衣袖,喃喃地喊着:“要爹爹...要娘亲...”
紫菀听着一声声稚嫩的呼喊,心疼地揽紧了夕陌小小的身子,一面抚摸着她柔软的额发,一面闭了眼睛暗自祈愿。
苍天垂怜,请让这无休止的战争与杀戮都停止罢,我们都已经失去了那么多重要的人,再不能承受其他了。
请放过犹在稚龄的夕陌,放过这个风雨飘摇的水乡之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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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内,边关的战报与文书源源而来,堆积了数尺之厚,临王强撑着赶走那时不时侵袭而来的睡意,听见自己的长姊正在与何谨言说着什么,他已然累极,即便是努力倾听,也只捕捉到只言片语。
“国主...柳客城途中...邱山...”
父王已经到了邱山?
“不知所踪...周将军率人全力搜寻...”
谁不知所踪?
“国主...重伤...处境堪忧...”
他说什么?!
父王出了什么事?!
一刻钟以前还困顿至极的临王即刻惊惶地从高椅上弹坐起来,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瞪得有些圆,声音颤巍巍的根本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你刚才乱说什么?!谎报军情是要诛九族的!你可给我想清楚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凶狠地对何谨言说过话,那是他从小的贴身侍卫,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他瞪何谨言的眼神几乎是充满了恨意一样,因为不能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一切,就极度偏执地想要把事情推翻过去。
何谨言扑通一声跪下,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临王心里一阵暴躁,忍不住拿脚去踹他心窝子,婵玉没有拦,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何谨言被踹翻在地,才淡淡开口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刚刚传回来的消息,父王在邱山遭人伏击,周将军护卫不力,父王被流矢所伤,混乱中失去了踪影,音讯全无!”
“这不可能!”
临王几乎红了眼,看着婵玉淡漠的脸,声音嘶哑:
“父王他——”
“他不在了,不在这平都城内,不在皇廷之中,也可能,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说完这一句,婵玉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四弟,看着这个素来孤绝,却在前段时间迅疾成长,如今又被突来的变故被逼得几近崩溃的男子,只能收起心中的疼惜与悲痛,换一副冷漠的面孔,继续逼他从惊惶失措中走出来,由一株孱弱的小草变为一棵可以让夏迩子民依靠的苍天大树。
“念曦,你既然姓了夏侯,那么就该知道,你是为夏迩所生。夏迩没有了父王,就得你来顶替,如今父王不知踪迹,我们隐瞒事实,暗中搜寻,都是为了避免民心大乱,父王的安危尚未确定,你的兄弟们都在暗中蠢蠢欲动,你没有任何时间来软弱、妥协!”
她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弟弟,声音冷漠却又带有压迫的气势:“你要忘掉所有的惊悸与恐惧,这样才能保全整个夏迩,保全所有夏迩的子民!”
婵玉的话语,就像是一把重锤,敲在临王的心房上,击碎了他所有的伪装与奢望,如果说国主从前那一席话破灭了他对自由的幻想,那么如今这样冷冰冰的话语与血淋淋的事实,就是把他逼到了绝境,并且不能坐以待毙,而是刺激他、强迫他、命令他,必须绝地反击!
幻想自由的权利被剥夺后,就连对于平安的渴望也被不差分毫地打碎,这是他的宿命吗?为何宿命如此,注定家园被毁,亲人离散?
父王...
临王闭上了双眼,颤抖的羽睫覆住了丹凤细眼,他在脑海中回放那个儒雅中不失严厉的面孔,心中好一阵钝痛。
从小待他温和宽厚的父王,看似沉湎音律,却会为了夏迩子民放弃自己的尊严与渴望,以低廉的姿态向南奚做出退让,都只是为了他的国家、他的百姓。
他的父王,他的父王是那样好的人,怎么会就这样失去了一切踪迹?
遭遇埋伏、身受重伤、音讯全无?
事情忽然变得无法控制,临王握紧拳心,望向窗外浓重夜色,夜幕悄然降临,而他现在要面对的硝烟与战争,仿佛才刚刚开始。